正文 第七章

慈禧喪魂落魄地被兩個白頭宮女架著穿過一個角門,沿著花草盛開的小徑來到一個去處,只見湖裡有畫舫名妓,笙簫嘹亮,仕女喧嘩。兩岸柳陰夾道,隔湖畫閣爭輝。花欄竹架,韻客聯吟;繡戶珠簾,嬌娥卧琴。酒館十三四處,茶坊十七八家,真是繁華盛地,富貴之鄉。

慈禧喝道:「我是大清國的太后,你們為何這般對待我?」

兩個白頭宮女也不言語,兩隻手像火鉗子一般鉗住她,把她拖到一個門前。只見兩扇柴扉,周圍籬牆,上面盤著許多青藤薜荔,門前一道池塘,塘內俱是菱蓮。進了柴扉,來到一間敞廳,廳內有張舊式的紅豆木炕床,在嵌大理石面的炕桌兩側,鋪了兩張虎皮褥子,擺了兩隻紅緞炕枕。炕床後端有一條長几,几上當中一隻大自鳴鐘。左右兩壁下面各安了四把舊式太師椅。朝廳外看去,四面都是翠筆竹,團團圍住,甚是清雅。

慈禧喝問:「這是什麼地方?」

話音未落,從外屋閃進一個窈窕的少婦,生得端莊秀美,豐滿適度;身穿半新的秋香色盤金的銀鼠短襖,腰束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腳穿鹿皮小靴。

慈禧一見這少婦,面色陡變,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人?是鬼?」

這個少婦正是慈安,慈禧曾設計害死了她。

慈安冷笑道:「慈禧,幸會,幸會!」

慈禧拔腿欲逃,無奈雙腿似被灌了鉛般沉重,動彈不得。

慈安喝令那兩個宮女把慈禧綁了,然後安坐於炕上,緩緩道:「慈禧,當年你設計害死了我,讓我含冤而死,我冤魂不散。今日我擒住你,你已死到臨頭。俗話說,做了孽事,不得好死,你也要不得好死。我這裡有各種酷刑,分為凌遲、車裂、斬首、腰斬、剝皮、炮烙、烹煮、剖腹、抽腸、射殺、沉河、絞縊、鴆毒、黥面、割鼻、截舌、挖眼、斷手、刖足、宮刑、枷項、笞杖、延杖、鞭撲、獸咬、拷訊等,你願受何種刑罰?」

慈禧聽了,冷汗濕透內衣,牙齒咬得格格響。

慈安道:「你為富不仁,害死多少條人命,罪該萬死,讓你選擇一種死法,算是寬宥許多,你為何不說話?」

慈禧獃獃地望著慈安,汗水遮了眼帘。

慈安又道:「你可能還不甚明白這些刑罰的含義,我來告訴你。凌遲就是千刀萬剮,就是一刀一刀地割人身上的肉,直到差不多把肉割盡,才剖腹斷首。車裂就是把人的頭和四肢分別綁在五輛車上,套上馬,向不同的方向拉,把人的身體硬撕裂為五塊。有的用牛或馬代替車,所以車裂又稱為五牛分屍或五馬分屍。斬首就是砍頭,腰斬就是用利斧或鍘刀將人攔腰斬斷,分為兩截。炮烙就是讓人赤腳在燒紅的銅柱上行走。烹煮就是把人放在大鍋里烹或煮。剖腹、剝皮,你自然知道。抽腸就是先用刀從人的肛門挖出大腸頭,綁在馬腿上,讓另一人騎著這匹馬,猛抽一鞭向遠處跑去;馬蹄牽動腸子,越抽越長,轉瞬間抽盡扯斷,被抽腸的人也隨即一命嗚呼。黥面就是墨刑,用刀刻人的臉部,然後在刻痕上塗墨。宮刑,男子割勢,女子幽閉。獸咬就是讓野獸把人咬死。此外還有灌鉛、火焚、鑿顛、斷脊、活埋、鋸割等刑罪。」說到這裡,慈安望著慈禧,冷冷地問:「你到底選擇哪一種死法?」

慈禧早已嚇得魂飛天外,哆哆嗦嗦地說:「我受不了……」

慈安誤聽她說是「獸咬」二字,於是擊掌道:「放虎!」

一隻斑斕猛虎嘯著由外面撲來,用血盆大口咬住了慈禧的後背,慈禧慘叫一聲,驚醒了,原來是一場噩夢。

慈禧看到臨潼縣令夏良材正舉著一柄大蒲扇,怔怔地立在面前,滿面驚惶之色。

「你……想幹什麼?」慈禧語無倫次,大汗淋漓。

「我……我見這房裡有蚊子,想轟轟蚊子,這秋蚊子,咬一口,是一口……」夏良材臉上堆著笑,雙手抖個不停。

「給我出去!」慈禧驚魂未定,呵斥道。

夏良材唯唯諾諾走了出去。

慈禧想到夢中的細節,愈嚼愈不是滋味,身上又隱隱作疼,她支撐著身子朝窗外看了看,恨恨地罵道:「這個該死的尹福,怎麼還不回來?」

光緒帝正守在瑾妃身旁。珍妃死後,他一直把瑾妃作為珍妃的影子,彷彿瑾妃成了他的寄託和希望。其實瑾妃和珍妃生得並不相像,性格也不相同。珍妃在世時,光緒與她形影不離。他尤其喜歡她的個性和活潑可愛的性格,就像著了迷似的。他喜歡聽她喋喋不休地說話,喜歡看她那兩顆水杏般的大眼睛,他覺得這眼睛清得無法再清,深不可測。他還喜歡看她說話時不時翹動的小紅嘴唇。當他與珍妃纏綿時,他幾乎遺忘了瑾妃,忘記了這個溫文爾雅、沉默寡言的靜美人。他把她鎖在了深宮,就像合上了一本書。瑾妃是逆來順受的女人,她那時雖然感到寂寞空虛,但是看到妹妹幸福,她感到由衷的喜悅,並多次跪在床上合掌為妹妹默默地祝福。瑾妃了解珍妃就像熟悉自己的一把梳子,她知道妹妹的個性會觸犯太后,會為太后所不容,她也知道勸說無濟於事。當太后與珍妃的矛盾愈來愈激烈時,瑾妃的心底多了一層陰影。戊戌變法慘敗,光緒被幽禁瀛台,珍妃被打入冷宮,直至投進那口深不可測的井。瑾妃始終恪守著這樣一個信條:這都是命運的安排。

她把悲哀深埋在心底。

西遁路上,光緒帝對她表現出莫大的關心,常常用一種痴迷癲狂的目光注視著她,但她並非受寵若驚,而是恐懼不安。西安城中兩年的云云雨雨,更讓她驚夢迭生。這倒不是害怕隆裕皇后的妒意煞人,也不是想偃旗息鼓,是因為她太冷靜,因為她心裡非常明白:光緒把對妹妹的愛魂附到了她的身上。

光緒此番看到瑾妃被毒藥傷身,嗟嘆不已。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又趕上這麼一個多愁善感的年月,雄心被野心吞噬,才氣被邪氣壓服,心理失衡,性格變態,成為一根未老先衰的木頭。

正在嗟嘆間,忽見一個太監走進來,行色匆匆。

「尹教頭回來了嗎?」光緒著急地問。

太監搖搖頭,氣喘吁吁地說:「臨潼知縣夏良材說在觀風樓尋到解藥。」

「怎麼?有這等事,快帶朕去。」光緒救人心切,沒來得及多想,便隨這個太監出了瑤光樓,直奔觀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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