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尹福在隔壁正聽得帶勁,聽細嗓門的人一說,急忙側過頭看窗外,只見店主引著一個老者走進院來,老者銀髯垂胸,額廣眉寬,面如重棗,目光如劍,身姿矯健。

只聽粗嗓門的人問:「他是誰?」

細嗓門的人道:「他是李洛能的徒弟劉奇蘭。」

粗嗓門的人問:「劉奇蘭也就五十多歲,為何這般老?」

「他長得面老,又喜歡把自己裝扮成老者,他也來觀看比武大會了。」

店主將劉奇蘭引進尹福住房正對面的一間房內。

尹福又聽細嗓門的人說道:「咸豐六年,五十四歲的李洛能開始收徒,他的第一個門徒就是太穀人車毅齋。李洛能在此時開始改進心意拳,他認為弓步變化不靈,雞步又顯得支絀,通過多次實踐,遂改弓步為形意半馬步。李洛能見車毅齋極有造詣,於是送車毅齋到祁縣戴二閭師父住處深造,戴二閭臨終前將《心意拳譜》贈給車毅齋。車毅齋和李洛能對拳譜中『此拳以心意誠於中,肢體形於外』的論述做了認真研究,認為可用『形』取代『心』,而且心意拳在練法上有『象形取意』之意,用『形意』之名更為貼切些。因此,心意拳改為形意拳。」

粗嗓門的人問:「這《心意拳譜》莫非就是當年姬際可在終南山嶽武穆廟得到的《岳穆拳譜》?」

細嗓門的人壓低了聲音:「哪裡有什麼《岳穆拳譜》?這形意拳實是姬際可所創,他創編了《心意拳譜》,代代相傳,如今傳到車毅齋手中。你知道,郭雲深此次來太谷還有—層意思……」

「什麼意思?」

「有人說,他也想要這個拳譜……」

「我聽說江南大盜、鑽天飛鼠喬摘星尾隨西逃的皇家行列,偷了光緒皇帝的傳國玉璽,也想換這個《心意拳譜》呢!」

「他要這個幹什麼?上面又沒寫著偷盜的學問。」

「嗨,湊熱鬧唄!他可別『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那我考考你,是李洛能厲害,還是董海川厲害?是車毅齋厲害,還是尹福、程廷華厲害?」

「各村有各村的高招,你有三十六計,我有七十二變,李洛能和董海川從來沒有比試過,董海川和楊露禪比武打了個平手,郭雲深到北京欲與董海川比武,後來董海川施展輕功,在郭雲深寓所表演了一下子,郭雲深雖未與董海川過手,但自愧不如,返回故鄉。尹福、程廷華是董海川高門弟子,武功肯定不賴,要不然人家皇上能拜尹福老先生為師嗎?可是尹福、程廷華沒有跟車毅齋比過武。不過,尹福的弟子『螃蟹馬』馬貴來了太谷,我們可以激馬貴與車毅齋比武,看看誰高誰低,馬貴是董海川再傳弟子中的英豪!」

尹福一聽,心內一喜,心想:我怎麼沒有想到馬貴也來了太谷呢,我想法找到馬貴,或許能打聽到喬摘星的下落。

「你知道車毅齋的《心意拳譜》藏在什麼地方了嗎?」粗嗓子的人問。

細嗓子的人回答:「不知道,聽說車毅齋家裡有暗穴,多少年來不知有多少俠客巨盜想得到這武林秘笈,但望塵莫及,有的人空落個殘疾。」

這邊,尹福心想:馬貴來到此地,八卦門還有哪些弟兄來了呢?

中午,住店的人都來到大廳吃飯,尹福揀了一個邊角坐了下來。他冷眼細看來的客人,有的風流倜儻,有的老態龍鍾,有的相貌堂堂,有的醜陋無比,共有五十多位,就是未見那個形意拳名家劉奇蘭露面,而來客中沒有一個是尹福認識的人。

尹福要了半斤老白乾、三兩花生米、半斤小籠包子,獨斟獨食,兩隻眼睛卻不時瞟著窗外和廳內的客人。

這時,只聽廳內一個年輕人嚷道:「這酒不行,給我換山西杏花村的汾酒!」說著將手中酒杯扔向空中,那杯酒滴酒未灑,穩穩地落在一個後生手中。

尹福見那扔酒的年輕人個子不高,身子骨挺粗壯,臉上透出古銅顏色,紫黝黝的,乍蓬著鬍子,扎煞著兩個寬肩膀,穿著破藍馬褂,顯得挺憨厚。那個接酒的後生頎長身材,瘦削的面孔露出一股冷峻的氣質,有一副紅海棠般的面孔,穿著一件舊了的雞血紅的馬褂,下面是藍布長衫。

「喲,原來是車大師的高門弟子李復貞,久違了!」扔酒的年輕人淡淡地說,眼神不屑一顧。

那個被稱做李復貞的後生說:「在俺山西地界,規矩點!」

這時,擠上來一個壯士,湊在李復貞耳邊小聲說:「他就是郭雲深的弟子李魁元。」

聲音雖小,但尹福聽得一清二楚。

這時,店主拎著一壺酒擠了進來,對李魁元鞠躬道:「我給您換杏花村的酒來了。」說著,端來一隻酒杯,放在李魁元的桌上,舉壺倒酒。

只見李復貞輕輕吹一口氣,那酒壺口對著杯口,可是酒卻灑向一邊。店主倒了幾次,杯中未見一滴酒,酒灑在桌上。

李魁元有點按捺不住了,刷的一掌,削掉了壺嘴,那壺嘴撞在牆上嵌了進去。

「好功夫!」圍觀的人齊聲喝彩。

李復貞見了,有些沉不住氣了,用袖子一拂,桌面上的酒水揚起來,淌進杯中,一忽兒,只見杯中已有一指高的酒水。

「絕妙!」又有一些人為李復貞喝彩。李復貞聽了,面露得意之色。

李魁元見此情景,微微一笑,用手輕輕一按,酒杯陷進桌面,慢慢凹下去,漸漸沒了杯口。

眾人又是一片喝彩。

李復貞見了,一伸右腳,酒杯彈了起來,他一掌將酒杯擊得粉碎,隨手接了碎片,輕輕一碾,粉末紛紛揚揚。

李魁元叫道:「你要不服氣,咱們比試比試?」

李復貞冷冷道:「比什麼?」

圍攏的人群中有個人叫道:「快看喲,師父還沒動手,徒弟先打起來了!」

李魁元、李復貞兩個人摩拳擦掌,正欲比個雌雄,只見劉奇蘭分開眾人擠了過來。

「兩位徒弟,都是形意門人,何必動氣?有首詩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師叔。」李魁元憨里憨氣地叫道。

「師叔,您也來了。」李復貞趕快拉過一把椅子讓劉奇蘭坐下。

劉奇蘭拉著兩個人的手,也讓他們分別坐下。他語重心長地說:「兩位徒弟都長這般高了,真是光蔭似箭啊!我當年到太谷時,復貞還淌鼻涕呢,那年我到深州,還是魁元上樹給我摘深州大蜜桃呢!」他拉著李魁元的手說:「你想換杏花村的汾酒,你知道有關這個酒的故事嗎?」

李魁元搖搖頭,有點茫然地望著劉奇蘭。

劉奇蘭和藹地對李復貞說:「你是本地人,你說說看。」

李復貞說:「晚唐詩人杜牧有詩云:『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當地民謠唱:『汾州府,汾陽城,離城三十杏花村。杏花村裡出美酒,杏花村裡出賢人。』杏花村在呂梁地區汾陽縣城東北三十里,這是名聞遐邇的酒鄉。還沒進村,遠遠便見紅杏探頭,綠枝掩映……」

「噢,大冬天還紅杏探頭呀!」李魁元氣呼呼地說。

「我說的是陽春三月,子夏山聳立村北,汾河水曲折村南,真是風光綺麗的好去處。《汾陽縣誌》說那裡自古『直松萬株』、『溪泉四齣』。據傳,子夏山便是因孔子的學生子夏曾在山上設館教書而得名的。至今,子夏下棋的石盤和後人修建的子夏廟仍在山中。早在公元六世紀,杏花村的汾酒就是宮廷的珍品,享有極高的聲名。到了唐代,杏花村燒鍋酒坊達七十二家之多,出現『長街恰付登瀛數,處處街頭揭翠簾』的盛況,以至於杜甫前來遊覽,李白前來醉古碑。明崇禎年間,闖王李自成自陝渡河,率師北進,路經杏花村,也曾駐飲汾酒,並倚馬立書『盡善盡美』四字,因此杏花村一度更名為盡善村。杏花村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井亭,亭內幽幽井水深不可測,亭壁有清初大詩人傅山手書『得造花香』四個大字。這口古井有一個美麗的故事,說的是很久以前杏花村有個酒店,叫醉仙居,有一天,一個衣著襤褸的窮老道進店喝酒,一喝一大碗,喝罷分文不付,揚長而去。第二天老道又來喝酒,連喝兩大碗,仍不付錢。如此三天,終於醉倒。店主毫不嫌棄,殷勤招待。老道酒醒後,跌跌撞撞。店主雙手攙扶他出門。經過門前水井時,老道問:『這就是你造酒的水井嗎?』店主剛剛回答一聲『是』,不料那老道『哇』的一聲,將腹中之酒吐了出來,不偏不斜,正吐在井裡。說也奇怪,從此,這口井裡的水就變成了芬芳郁冽的美酒,井也成為神井,杏花村從此名聲大噪。現在杏花村裡的人,從這口井裡汲出的水,仍清澈透明,沒有邪味,用它煮飯不溢鍋,盛到容器里不起銹,甚至用來洗衣服也格外柔軟乾淨。《汾陽縣誌》有『汾酒麴』讚揚這口井:『神品真成九醞漿,居然遷地弗能良。申明亭畔新淘米,水重依稀亞蟹黃。』」

這時,只聽門外有人大喝:「快給我端杏花村汾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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