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慈禧驚叫:「這是怎麼回事?」

崔玉貴、馬玉昆、岑春煊等人一齊抽出寶劍,圍攏上前,席間大亂,福晉、格格們擠作一團。

尹福飄然而落,拾起桌上的兩支鏢,一支是自己的飛鏢,另一支是飛龍鏢,鏢頭是龍頭形,三支龍鬚分外銳利,鏢柄是龍身,上面鐫刻「神腿杜心武」五個秀麗小字。

尹福對湊上前來的李瑞東道:「杜心武果然到了!」

慈禧問:「杜心武是什麼人?」

尹福緩緩道:「這個杜心武是湖南慈利縣人,人稱『神腿』,又稱『南北大俠』,道號『斗米觀』居士。他今年三十餘歲,身高瘦削,身體羸弱,人以為病,其實勁力已入骨髓。杜心武幼嗜技擊,曾拜名師高手不下十餘人,學得少林功夫、鷹爪功等。年十三時,功已有成,力求深造,於川、滇、湖交界處張貼榜文:『如能勝者,以重金聘,執弟子禮。』揭榜者十數人均為其敗,其中以河南教師王某,受傷最重。翌年,貴州友人薦來徐始祖,人稱徐矮子,是自然門始祖。他內外家南北派無所不通,闖蕩江湖,技藝大成。徐矮子身形矮小,傳聞下頷剛過桌面,他身矮貌褻,不為人重,故僻居深山大川,潛心武學,去繁就簡,綜其所學,獨闢蹊徑,熔各派精純於一爐而冶之,始創自然門功夫。他踩水而行,如履平地,一夜間可往返於湘川大山之間,此謂天盤功夫。徐始祖文學造詣亦深,尤精老莊哲學,晚年隱居四川峨眉山修養,不知其所蹤。杜心武初見徐始祖,不肯竭誠就教,他見徐始祖猥瑣幺瘠,故不甚禮待。而徐始祖並不計較,終日手持小旱煙管蹲於凳上吸煙而已。杜心武經多次探試、襲擊,始悉徐始祖神技,於是拜徐始祖為師,一學就是八載。杜心武功成後,夾技走鏢川滇間,浪跡江湖,所遇名師鏢客,均未有能出其右者。今年年初,他亡命日本,考進了西京帝國大學,專攻農科。他與湖南桃源縣人、革命黨人宋教仁既是留日同學,又是同鄉,兩人交誼甚篤,經宋教仁介紹,杜心武結識了革命黨領袖孫中山……」

慈禧驚道:「這麼說,孫中山派來了刺客,這個杜心武真是厲害。」

尹福道:「如今見鏢未見人。」

李瑞東道:「徐矮子被稱為『江南怪傑』,來無影,去無蹤,難以捉摸。名師出高徒,怪俠出奇傑,這個杜心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出於水而寒於水,不可輕視。」

慈禧聽了不悅,說道:「如今仇家眾多,不得不防,玉貴。」

「喳!」崔玉貴恭恭敬敬侍立著。

「這些日子,你就睡在我的房中,以防不測。」

「喳!」崔玉貴回答。

慈禧又道:「傳旨下去,一、下罪已詔;二、派王公大臣留京;三、隨扈京官,酌給津貼;四、刊行在朝報,俾天下知乘輿所在;五、隨扈各軍,飭編補足額,恪定軍紀;六、各省義和團餘眾,飭疆臣酌量分別剿辦解散;七、飭各督撫宣諭逃匿教民,各歸鄉里;八、飭各省將應解京餉核定成數,分別解送行在戶部,以濟要需;九、飭京外大臣遴保通達時務人才,破格任用,並注意出洋留學生,量才登進,俾得循途自效,免致自投他國,有楚材晉用之消;十、聖駕經過,沿途十里以內,豁免本年丁糧。交軍機大臣奉旨施行。」

軍機大臣王文韶慌忙答道:「奴才依旨照辦。」

慈禧說完,回去歇息去了,宴會始散。

尹福、李瑞東隨光緒皇帝回到房內,光緒悶悶不樂,憂鬱地說:「這一路上真是凶多吉少,又有土匪,又有義和團,又有奸黨,又有大盜,又有洋鬼子,又有大俠,說不清的孽緣,數不盡的對頭,如今又添了一個杜心武,這可叫朕如何是好?」

李瑞東勸道:「老子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聖上不必過慮。」

光緒道:「尹福,明早你就去太谷,尋找玉璽和香巾的下落,然後到太原府來找我們。」

尹福應道:「奴才照辦。」

玉兔東升,月光潤潔。尹福退出光緒的房間,來到貢院院內,院子大而敞亮,四角掃得乾乾淨淨。秋天本來就讓人明快,這個院落更叫人看著眼睛豁亮。這是個考場,考秀才的地方。慈禧住在學差住的房間。帶廊的五間正房,十分雅潔,瓜果飄香,大有清官儲秀宮的味道。

尹福見一個人匆匆朝太后住的房間走去,那人戴著一頂瓜皮帽,身著一身青色衣服,顯得風塵僕僕。他拉開太后居住的房門,走了進去。

「喲,祿兒來了。」傳出慈禧親熱的聲音。

「給太后請安。」是兵部尚書榮祿的聲音。

尹福知道,自從榮祿找到皇家行列以後,他一直作為信使,來往於北京與西逃的皇家行列之間,充當使者。他一定從北京帶來了新的消息。

尹福想探聽一下新消息。他悄悄挪到窗前,探頭一看。只見慈禧披著一件外衣,靠在椅子上,椅子前有一個兀凳,她兩腳平伸在兀凳上,上面搭了一件毛毯。旁邊有個供桌,供桌上擺著四碟水果,四盤月餅,月餅疊起來有半尺高;中間有一個大木盤,放著直徑有一尺長的圓月餅。還有兩支新毛豆角,四碗清茶。斗里盛滿新高粱,鬥口糊著黃紙。

李蓮英和崔玉貴躬立一旁。榮祿坐在慈禧對面的一個方凳上。

「京城的情形怎麼樣了?」慈禧著急地問。

「洋人要價太高……」榮祿悶悶地說。

「要多少?」

「這個數……」榮祿伸出食指。

「一千萬?」慈禧緊張得心要跳出來。

榮祿搖搖頭,說:「一億兩白銀呀!」

慈禧幽幽地說:「要的也太多了,自從歷史上有賠款以來,咱大清國還沒有賠過這麼多。」

榮祿道:「人家說了,是八國聯軍,代表著八個國家。」

慈禧皺著眉:「這可得好好計議計議。」

榮祿岔開了話題:「托列祖列宗的福,托老太后的福,托皇上的福,宮裡頭平安無事,叩請老佛爺、皇上萬安。自七月二十一日老太后啟駕以後,整個宮奉敬懿皇貴妃的口諭,把宮苑後門的貞順門封了,出入人等只許走順貞門。東宮的侍女一律搬到西宮住,東宮完全由太監看守,晝夜輪流值班,不論發生什麼事,不能擅離職守。各宮按卯查點人數,每天由各宮總管巡查上報,不得有誤。所以宮裡很整肅,沒有發生任何事。二十一日上午,也就是當下朝的時候,突然從京城東南角上冒起濃煙來,一會兒一片火光,濃煙都嗆到宮裡來,宮裡一片驚慌。據護軍報告,說是東交民巷被困的洋人為了報復,把翰林院燒了。往西連帶了太醫院,那正是台基廠和御河橋以南一帶。下午,在西什庫被困的洋人和教民們一起衝出來,直奔護國寺,擁進了寶禪寺街,撲向西面的端王府,把端王府燒個精光。二十二日正午,突然有一個日本人騎著馬,帶著兩個親隨,來到神武門外,說是奉日本軍司令的命令來的。這個人說很漂亮的北京話,說日本軍司令宣告,日本此次出兵,只是攻打義和團,不是面對中國的大皇帝,請放下武器,不必抵抗。又說,我們日本人決不進入皇宮,皇宮以內還是由護軍保衛,皇宮以外,由聯軍保衛,宮裡一切供應照常。以後又發了二百個腰牌,宮裡的人可以憑腰牌出入。」

慈禧問:「那個日本人叫什麼名字?」

榮祿喝了一口茶水,回答:「川島浪速,他是日本駐華公使館武官,日本派遣軍司令福島安正少將的翻譯。」

「這個日本人我見過。」慈禧的聲音里有幾分感激。

榮祿又說下去:「日本人不願馬上騷擾皇宮,恐怕別有企圖。」

「什麼企圖?」慈禧緊張地問。

「一是出於政治上需要,二是他們認為這些皇宮國寶早晚要到他們手裡,這樣一來宮裡反倒成為最安全的地方。宮外頭可不行,一來抓義和團非常凶,只要是平常拿槍舞劍的,全都殺。哈德門外有個綽號『眼鏡程』的武術家,就因為扛著一柄大朴刀過了哈德門,就被德國兵亂槍打死了!」

「眼鏡程」程廷華,他是尹福最好的師兄弟,是董海川的高足弟子,難道他也遭到洋人殺害?尹福在窗外聽了,感到一陣心悸,頭暈目眩,使他不能自持。他踉踉蹌蹌回到自己的房間,李瑞東見他臉色蒼白,淚水撲簌簌而淌,驚問:「尹爺,你怎麼了?」

尹福坐在床上,將頭倚在被上。

「尹爺,你病了嗎?」李瑞東關切地問。

尹福抬起一雙淚眼:「剛才榮祿來,說我的師弟程廷華被洋人殺了。」

「什麼,廷華被洋人殺害了?」李瑞東聽了,也大吃一驚。

「恐怕是流言吧,這年頭流言盛傳,尹爺,你不要輕信。」李瑞東說。

「不,我有這個預感,廷華對洋人嫉惡如仇,又血氣方剛,我一直對他放心不下。」尹福的眼前彷彿出現程廷華,他英姿勃勃,濃眉大眼,面容英俊,身材高大。他是董先師最欣賞最心愛的徒弟,人長得英俊漂亮,功夫也漂亮,是董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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