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激戰仍在進行。

鞦韆鶴也不示弱,他終於殺散了鏢師。回過頭一看,李瑞東正躺在轎前,昏迷不醒,右肩被血染紅了一片。

鞦韆鶴四下看看,見沒有尹福和那個洋女人,知尹福追那個洋女人去了,於是下了馬,來到轎前。

鞦韆鶴掀開轎簾,看到了面如土色的光緒皇帝。

光緒的眼淚簌簌而落,連日的饑寒、驚嚇,使他臉上無光,目光獃滯。他用一種求救的目光盯著鞦韆鶴,目光里滿是希冀。

鞦韆鶴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緩緩地從懷裡摸出一柄匕首。

看到這柄匕首,光緒皇帝感到有點恐怖,渾身打戰。

鞦韆鶴手握匕首,慢慢逼近光緒的胸膛。

光緒驚得朝後仰去……

恰在此時,李瑞東從昏迷中醒來,他看到鞦韆鶴那副模樣,問道:「秋大總管,你在幹什麼?」

鞦韆鶴聽到李瑞東問話,又換了一副模樣,笑嘻嘻地說:「我用匕首給皇上鬆綁呢。」說著,用匕首挑開了皇上手上的繩索,又拿掉他口中的汗巾。

光緒長吁了一口氣,連爬帶滾地出了轎子。

李瑞東撕掉一塊衣衫給自己包紮了傷口。「尹爺呢?」他問鞦韆鶴。

「他追黛娜去了,多美的一個洋婆姨!」鞦韆鶴嘻嘻笑著。

一陣馬蹄聲,尹福夾著俘虜的黛娜騎馬奔來,「哈哈,到底把她抓來了。」鞦韆鶴咧開大嘴,口水淌了出來。

尹福騎馬跑到眾人面前,將反綁著的黛娜朝地下一摜,翻身下馬。他來到光緒面前,歉疚地說:「皇上受驚了!」

光緒嘆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啊!」

原來光緒那日在雁門關與太后等人賞景,因貪婪關上景色,慢了一步,被於鶯曉用香汗巾熏倒,掠奪而去。光緒在恆山一個山洞關了幾日,受盡委屈。以後又被張策師徒搶去,囚在木箱之內。張策師徒上酒樓被蒙汗藥熏倒,自己又落入巧扮酒家女的嵐鬆手中,嵐松將光緒關入泔水車,她的乾爹黑旋風推車疾走,嵐松巧扮漁家女駕船護行。正當尹福與黑旋風父女酣戰之時,一直尾隨在後的黛娜又差人把他從泔水車中搶走,掠入一個轎內。黛娜等人扮成鏢行,想將光緒解往北京,面見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領賞。

尹福等人擁光緒上了馬,押解黛娜朝忻州城走來。

這日傍晚來到一個市鎮,喚作原平鎮,一問街民才知道,幾日前皇家行列由此經過。尹福見離忻州城不遠,天色已黑,便建議在這個鎮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趕路。光緒應諾,幾個人揀了一家客店歇息下來。

這個客店還算乾淨,店主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一團和氣,像是個老實人,店裡有個小夥計,也就十六七歲,看上去蠻機靈,活潑潑的,喜歡開玩笑。晚飯是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尹福恐怕包子有毒或摻有蒙汗藥,自己先嘗了一個,見沒有任何動靜,才招呼眾人來吃。光緒心事重重,吃了兩個小籠包,便推開筷子不吃了。李瑞東可有些餓了,一氣吃了十來個。

晚飯後,鞦韆鶴建議自己負責看押黛娜,他與黛娜一屋。尹福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黛娜的綁繩,見綁得結實,便放心地讓他們去了。尹福與光緒同住一屋,李瑞東睡覺有個打鼾的毛病,有自知之明,自己揀了一間房子獨自睡了。

尹福與光緒皇帝同住一房,尹福請光緒在床上睡,自己夾了被褥滾到地上睡。尹福躺在地上,聽見光緒時常翻身,長吁短嘆,便問何故。

「唉,我的那個小盒子丟了。」光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裡面裝的是玉璽嗎?」

光緒點了點頭,悶悶地說:「我連玉璽都守不住,還算什麼皇上!」

尹福勸道:「我聽說玉璽是讓江南神偷喬摘星偷走了,那日晚我上恆山,正巧也撞見他了。」

「喬摘星現在何處?」

「他是個神偷,綽號飛天神鼠,來無影去無蹤。」

「難道我的玉璽掉到耗子洞不成?」光緒急急地問。

「聽說喬摘星帶著玉璽前去參加在山西太谷舉辦的比武大會,想讓天下豪俠見賞見賞。」

「哎呀,這可丟盡我的臉了……」光緒說著,啜泣起來。

「皇上,你不要著急,我把你送到忻州後,再去太谷,一定設法奪回玉璽。」

「太谷在什麼地方?」

「離太原府不遠,是個商賈之地,形意拳大師車毅齋老先生就住在那裡,形意門的郭雲深要跟他比武,天下的英雄俠客、大盜巨匪也都躍躍欲試,想見識見識。」

「尹福,你要知道,包玉璽的手帕要比玉璽分量還重……」光緒的聲音多了幾分深情。尹福看到在黑暗中,他的臉上掛著閃閃發光的東西。

「為什麼?」尹福問。

「手帕是死去的珍姑娘繡的,上面繡的是一對鴛鴦,是珍姑娘三夜未合眼,精心繡的,那鴛鴦繡得真像活了,相依相偎,眷戀不已……」光緒說著,動情地哭出聲來。

「好了,我也一定會把珍姑娘繡的這塊手帕找回來。」

「尹福,你不知道,自從我丟了這手帕,就像丟了魂似的,常常夢見珍姑娘,她是一個多麼好的女人,我覺得她是世界上頂頂聰明頂頂美麗的女人!你要知道,手帕上鴛鴦的眼睛是她咬破手指,用鮮血點上的。」

「皇上,」尹福有點激動了,「珍姑娘固然可愛可敬,可是你要知道,我們含辛茹苦、不辭危險,保你救你,為的是什麼?」

光緒聽了,臉紅了一片。

「為的是你能有那麼一天,振作起來,做一個有為的皇帝!在你的雄才大略的統治下,中國能成為一個富國,一個強國,恢複唐代的貞觀之治。再也不能讓中華民族看著洋人的眼色行事,不能讓中國人在飢餓線上掙扎。中國有輝煌的歷史,中國人完全有能力創造一個輝煌的未來。你可以有你的七情六慾,有你的忠貞不渝的愛情,但是你作為一個皇帝,應當成為一個人民愛戴、衷心山呼萬歲的父母官,而不能庸庸碌碌,虛度年華,在腐朽奢華的生活中,成為一尾蛆蟲,而遺臭萬年。」尹福越說越激動,激動得不停咳嗽起來。

「尹爺,我聽懂了。」光緒臉憋得通紅,怯怯地說。

尹福跟隨光緒十幾年,一直畢恭畢敬地侍候光緒,光緒一直稱他「尹福」,此次,尹福還是第一次聽到光緒稱他為「尹爺」,在同行同事稱來,這是多麼習以為常啊,可是如今出自光緒之口,尹福感到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慰藉,他恐怕自己聽錯了,問了一句:「皇上,您稱我什麼?」

「尹爺。」光緒清晰地回答,這聲音親切,坦然。

尹福鼻子一酸,熱淚順著兩頰悄然滑了下來……

這時,隔壁傳來黛娜「嗷嗷」的叫聲,「救命,救命!」聲嘶力竭。

尹福飛快地出門,一腳踢開隔壁的房門。只見鞦韆鶴髮瘋般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黛娜披頭散髮,臉色慌張,反剪著雙手,不停地舞動雙腳,來踢鞦韆鶴,不讓他近身。

「秋大太監,你在幹什麼?」尹福喝問。鞦韆鶴氣喘吁吁,狼狽不堪。他見尹福進來,垂手呆立—旁。

「老爺,救救我,他想……」黛娜幾乎哭出聲來。

「秋大太監,你去侍候皇上。」尹福說。

鞦韆鶴像溺水者抓到稻草,溜了出去。

尹福坐在地上,怔怔地一聲不吭,他在回味光緒的稱謂,感到說不出的溫馨。

黛娜漸漸恢複了平靜。

「你為什麼來到中國?」尹福問。

黛娜默默地望著他。

「該不會又編造出是一個神父的女兒吧?」尹福譏諷地說。

黛娜用生硬的中國話說:「我的家在波恩,是一個音樂家的女兒,在一次舞會上,我認識了瓦德西先生,當時他還只是一個上尉,我們相愛了,形影不離,一直出入於上流社會。後來他送我進了一個軍校,我受到嚴格的軍事訓練,擊劍、開槍、騎馬、武術……就在我們將要結婚的時候,一個中國駐德國公使的夫人闖入了瓦德西的生活,她是個美麗溫柔的東方女性,能歌善舞,彬彬有禮,會說一口漂亮的德語。她的丈夫看起來像個孩子,有一種書卷氣。瓦德西發瘋般的愛上了她,總是邀她跳舞,他們在一起跳舞,神魂顛倒,簡直成為上流社會的寵兒。德皇聽說後,也接見了那個女子,並大加讚賞。」

「那個東方女子叫什麼名字?」

「她叫金雯青,小名傅彩雲。」黛娜憂鬱地說。

「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尹福問。

「她現在的名字叫賽金花,是北京的名妓。」

「噢,原來是她!」尹福自言自語地說。

「現在瓦德西如願以償,他率領著八國聯軍,殺入北京城,又佔有了這個富有魅力的東方美人,現在他們一同住在北京中南海金鑾殿內……」黛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你為什麼要當瓦德西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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