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尹福揪起那傢伙一瞧,正是飛鼠喬摘星!

喬摘星在黑暗中沒有認出是尹福,還以為是衙役們到了,忙不迭地說:「……我……就是想……弄幾件衣服穿,縣老爺……不是我乾的……」

尹福一聽,以為縣令吳永遭到暗算,忙問:「吳大人現在何處?」

喬摘星抖抖索索從櫃里爬出來,臉上死灰一般。

「你說,縣太爺在哪裡?」尹福見喬摘星抖如亂麻,覺出形勢不妙。

喬摘星用手指著裡間:「我來這時,縣太爺就遭了暗算,現在正躺在那裡……」

尹福飛步來到裡間,只見一個官人被綁在床上,人事不省。

尹福摸了摸他的脈,尚有氣息,連忙為他鬆了綁。衙役找來一碗溫水,灌入他的口中,邊灌邊叫:「吳大人,吳大人。」

吳永毫無動靜。

尹福仔細探視一番,發現他身上多處穴位被人鎖住,於是暗運氣功,往他身上幾處穴位拍打幾下,解了他的穴位。吳永清醒過來,揉揉眼睛,問道:「你是何人?」

尹福道:「我是皇宮御前護衛尹福,隨駕來到此處。」

吳永慌忙立了起來,叫道:「原來是聖駕到了,小人該死!」

尹福道:「聖駕離這裡還有幾十里地,很快就到榆林堡,我是前來探聽訊息的。」

吳永一聽,鬆了一口氣,嘆道:「亂世之秋啊!我聽說聖駕離京西幸,只不知何時到這裡,這幾日徹夜不眠;昨晚正在床上冥思苦想,忽然聞到一股異香,以後便不省人事……」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團紙交給尹福,尹福展開一看,原是一張字跡潦草而又模糊的名單。

尹福問:「這是誰送來的?」

吳永回答:「昨日下午有個人騎著一匹快馬送來的,穿的是太監衣服,他把這個交給門口的衙役,說是萬分緊要的文牒,讓馬上呈給縣官,然後便飛馬走了。我接到這個一瞧,心想,既是文牒,就該有封有面呀,怎麼能這樣爛紙一團的?」

尹福聽了,心內疑惑:臨走前太后並沒有說差人送什麼文牒過來。為什麼有人來綁了吳永,並點了他的穴位,這其中分明有詐,會不會有人冒充吳永前去迎接聖駕……

想到這,尹福身上出了一層冷汗,立即對吳永道:「你隨我趕快去榆林堡接駕,去晚了恐怕凶多吉少。」

吳永結結巴巴地說:「那……等我換了一身衣服……再去。」

尹福道:「來不及了,快找兩匹馬來……」

尹福隨吳永出門來,才想起那個神偷喬摘星,不知他逃往何處去了。

懷來本是北路的要衝,平時設有兩個驛站,四個軍站,備有三百多匹驛馬,器具人役,上下齊全。可是如今亂世,健壯的馬匹早被亂兵游勇搶個一塌糊塗;糧秣被耗費得一乾二淨;驛夫衙役逃的逃,叛的叛,安分守己的只是一些不中用的庸人。幸好馬廄里還有幾匹老馬,吳永和尹福騎了上去,朝榆林堡匆匆趕來。

曉色迷離,大地蒙矇矓矓。

小雨如煙如霧,似絲似帶,籠罩著關外的山塞。四野荒涼冷僻,凄冷悲慘;雨聲淅淅瀝瀝,如泣如啼。

風嘶嘶,風吹寒氣徹骨。

大道上,吳永和尹福騎著黑鬃禿尾的驛馬,冒著煙雨,緩步蹣跚。吳永披了一件紫呢的外衣被雨淋得滿身是水,沾在身上,滾滾的紫水直往下淌,淌得馬身上紅一塊,紫一片。一陣陣狂風,不時吹打起那件紫呢外罩的衣角。吳永瑟瑟縮縮,幾次困頓得要從馬背上跌下來。

風愈刮愈猛,雨愈落愈大,尹福心內焦急,想催馬疾進,可是那馬卻像嬌慣了的,畏縮不前。尹福每呼出一口氣,就成了霧團,瞬息就被風雨吹打消失了。那一團團稀霧越呼越急,他的心緒越來越緊張。

吳永此時可能是為了驅寒壯膽,高聲吟道:「嗟乎!黃冠朝士,幾人省說開元;白髮宮娥,何處更談天寶……」

吳永正吟得起興,忽見前面有一馬轎,迤邐而來,趕車之人凶神惡煞,轎內隱隱有哭聲。

馬轎經過尹福、吳永坐騎前,只聽車內有一女子高叫:「官人快來救我,我被這惡人搶了!」說罷哭聲凄厲。

趕車人一聽,用馬鞭緊抽坐騎,飛快朝尹福身後馳去。

尹福有心救那車內女子,但急務在身,踟躕不前。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哭聲充滿悲哀絕望,凄切動人。

吳永道:「此地已離榆林堡不遠,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快去救那個婦人,然後再趕去榆林堡不遲。」

尹福猶豫了一下,望了望前面,只見大道上空無一人,榆林堡遙遙在望,於是道:「我去救那個婦人,你好自為之吧。」說著,拍馬朝那輛馬車追去。

誰知剛跑了幾步,那馬「撲」的一聲躺下了,把尹福跌出一丈開外;尹福爬起來一看,只見馬屁股上中了一支飛鏢,流血不止。尹福又惱又急,快步朝那馬車追去。

尹福追了一程,在一片廢棄的玉米地里追上了那輛馬車,趕車人惡狠狠地問:「你來幹什麼?」

尹福怒喝道:「你為什麼搶別人家的婦人?」

趕車人回答:「她是我婆姨!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只聽車裡女子哭道:「誰是他的婆姨,昨夜他殺了我的爹爹,把我搶了來,說是要把我賣到大同的妓院……」說著,痛哭不止。

尹福抽出判官筆,疾步朝那趕車人刺去。那趕車人飛速閃過判官筆,從馬上躍了下來,一揚手,一支飛鏢朝尹福頸部擊來。尹福閃過飛鏢,又衝上前去。

趕車人從懷裡抽出一隻宮天梳,這扁扁的武器呈月牙鏟形,四角有棱刺,共有十二根梳齒,銳利無比。趕車人手持宮天梳,一招「猛虎撲食」,朝尹福擊來。尹福躲過宮天梳,用判官筆緊鎖對方的頭部;戰了幾個回合,趕車人有些力怯,敗下陣去,朝玉米地深處飛奔。尹福也不追趕,掀開馬車轎簾,只見有個洋女子被綁在車上。只見她頭上帶著時妝的珠寶,襯著件淺桃紅碎花綾子襯衫,套著一件深藕色折枝梅花的縐銀鼠披風,系一條松花綠灑線灰鼠裙兒,西湖光綾挽袖,大紅小泥兒豎領兒。她那又軟又亮的栗子秀髮,閃爍著琥珀的光芒;美麗平滑的雙肩,略微向前弓著;兩隻眼珠是淡綠色的,不雜一絲兒的茶褐,周圍豎著一圈兒粗黑的睫毛,腮角微微翹著,上面斜豎著兩撇墨黑的蛾眉。她的眼睫毛和嘴唇不時急促顫動,充滿了魅力。

「你是什麼人?」尹福見到她這副模樣,有些遲疑。

洋女子嬌聲說道:「我叫米蘭,是法國人,前年隨著當神父的爸爸來到中國,去年在宣化的教堂里居住。後來鬧起了義和拳,他們燒了我們居住的教堂,我和爸爸逃了出來,躲到榆林堡,想找機會逃出去。昨夜,我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剛才逃跑的那個土匪闖了進來,他殺死了我的爸爸,把我搶走,說是像我這樣的洋女人要是賣給大同的妓院,要發一大筆財呢!」

尹福替她鬆了綁,米蘭快活地抱著尹福,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你真是中國的好老頭!」

尹福臉發燙,直紅到耳根,他趕快說:「你快逃吧。」

米蘭憂鬱地說:「我走不動啊,昨夜那惡魔糟蹋了我的身子,以後又一直把我綁在這馬車上,我的下身都麻木了。」

尹福猶豫著問道:「你想到哪兒呢?」

米蘭眼裡淌出淚花:「我要回榆林堡,把我爸爸的屍首掩埋了,再說那屋裡還藏著金子,我要把金子取出來,然後想法到北京去。」

尹福狠狠地道:「你們洋人在北京作了孽,他們不知殺了我們多少中國人,不知污辱了我們多少姐妹!」

米蘭嗚嗚地哭起來:「真是一報還一報,中國是多麼美麗的東方古國,有那麼多珍貴的文物,那麼悠久的文化,那麼多風土人情,為什麼要有戰爭呢?」

尹福背起米蘭,嘆口氣道:「我正好也到榆林堡,咱們一起走吧。」

雨停了,天已大白,路上濕漉漉的,玉米葉子翻卷著,「滴滴答答」淌著雨珠,泛著光彩。遠山如黛,尹福背著米蘭朝榆林堡走著。

「你的中國話說得不錯。」尹福誇讚道。

「我的爸爸一直居住在中國,他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神父,咸豐皇帝還接見過他,我的媽媽是中國人,我是在巴黎長大的,以後一直在學中國話,中國話咬文嚼字,有時快得像炒豆,好聽!」

「你的媽媽是誰?」

米蘭搖搖頭:「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人世,她與我爸爸有著一段神話,一段傳奇般的生活,聽說是個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他們偷偷地相愛,愛情的花兒結出了果子……」

「那果子就是你。」尹福打趣說。

米蘭「格格」笑著,她那栗子的長髮抖落了尹福一臉,尹福不好意思地用手拂去她的披髮,又問:「你想你的中國媽媽嗎?」

米蘭的眼眶裡布滿淚水,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淌到尹福的臉上,尹福覺得那淚珠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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