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不好,躥跳子了!弟兄們,趕快抄傢伙!」黑旋風一聲怪嘯,伸左手去披刀,左手腕又挨了一顆飛蝗石。他不敢再拿刀,慌忙閃到八仙桌底下。

眾匪徒說一聲不好,酒已醒了一半,紛紛抄起器械。

黑旋風瞧見旁邊樹上有一個妙齡女子,從一個枝兒躍到另一個枝兒,迅捷之極,那女子風度典雅,體態婀娜,穿一身纖衣服,頭戴紅巾,像一條紅帶子飄來盪去。正是她投的飛蝗石。

那女子靈巧地一躍,從岩上跳下來,直奔光緒皇帝。還沒挨近光緒,不知從哪裡飛來一個風火輪,將光緒的吊繩擊斷,那紅衣少女眼疾手快,順勢扯住光緒皇帝。

光緒皇帝此時正目眩,不自覺地斜倚在那少女肩上。

黑旋風率領眾匪徒圍住了那紅衣少女,嵐鬆手握一雙虎頭鉤,尖聲問道:「你是哪個溜子的?」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回答:「你們還不認識姑奶奶嗎?我就是江湖人稱『玉面菩薩』的於鶯曉!」

眾人—聽「於鶯曉」這三個字,嚇得後退幾步。因為都知道於鶯曉的觀音瓶相當厲害,這瓶內有她祖傳秘方「迷魂湯」,只要一啟瓶口,那迷魂香氣貫出,人一聞到香氣,功力強的人立即撲倒,功力弱的人一命嗚呼。由於於鶯曉含有解藥,因此她本人不會被迷惑。

嵐松問:「你素隱恆山,為何來到這裡?」

於鶯曉道:「我聽說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慈禧、光緒倉皇西逃,因而日夜兼程,趕來劫持。」

黑旋風躲到一塊巨石後問:「你與皇上有什麼仇?」

於鶯曉鳳目圓睜,咬牙切齒地說:「我家與大清有不共戴天之仇!」

嵐松道:「既是殊路同歸,咱們就一起處決這個皇帝老兒。」

於鶯曉冷冷地說:「你們是山野草寇,哪能與我同伍?再說哪能這樣便宜了這皇帝老兒!」

黑旋風見她來者不善,試探著問她:「你想怎麼辦?」

「我要帶他到恆山,在祖先墓前一刀刀活剮了他!」於鶯曉一字一頓地說,眼中似冒出火來。

黑旋風道:「可是你別忘記,這皇帝老兒落入我們的手裡,這裡不是山西恆山,而是燕山。」

於鶯曉「嘿嘿」笑道:「你想怎麼辦?」

嵐松已偷偷繞到於鶯曉身後,想點她的穴位。沒成想,於鶯曉一招「鷂子翻身」,穩穩立於一塊巨石之上。

黑旋風大叫:「你這個不識抬舉的山野潑婦,看你厲害,還是我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厲害!」說著,他抄起一個匪徒遞給他的那柄青龍偃月刀,朝於鶯曉攔腰劈來。

於鶯曉自知抱著光緒不能拼殺,於是把他放在一邊,抽出背上青萍寶劍,力戰黑旋風。

戰了十幾個回合,嵐松見黑旋風一直處於下風,抖擻精神,也挺起一雙虎頭鉤,來戰於鶯曉。

於鶯曉瞥了一眼光緒,見他卧在草叢裡昏迷不醒,於是全神貫注來戰黑旋風父女倆,那些匪徒在旁邊吶喊助威,一時殺聲大震。

戰了幾十個回合,於鶯曉有些性急,生怕拖延下去會招來其他大盜,於是乘亂摸出懷裡的觀音瓶,用手指摳開瓶塞,一股濃香衝出,淡淡散開……

黑旋風只顧死戰,慢慢地聞到一種從未聞過的烈香,猛覺頭暈目眩,癱軟於地。

嵐松精靈,見到於鶯曉將左手伸到懷內,自知不妙,來不及招呼,一招「白鶴穿林」,往後跳出七八步遠,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喝彩的那些匪徒正在興頭上,忽聞陣陣香氣,橫躺豎卧,倒了一大片。

於鶯曉見已得逞,臉上簇起一團光彩,她顧不上探查,往巨石後去尋光緒帝,可是翻遍了附近的怪石奇草,哪裡還有光緒的影子。

於鶯曉十分惱火,手持青萍劍又回到洞府前,只見黑旋風和眾匪徒仍然蜷伏於地,只是不見了那少女。於鶯曉心裡憋氣,望著黑旋風那副猙獰的嘴臉,怒火中燒,持劍將黑旋風雙目戳瞎。

卻說尹福正在陷阱內唉聲嘆氣,忽然聽到附近有呻吟之聲,心裡陡地一驚,急忙往四外摸索。

「什麼人?」尹福壯著膽子大喝道,隨之摸出判官筆。

「唉喲,是我……」聲音來自陷阱內一隅。

「你是什麼人?」尹福抬高了嗓門。

「我還問你是什麼人呢!」那聲音嘶啞,像公鴨叫。

「你怎麼躲在這裡?」尹福爬了過去,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我是吃飽了撐的,躲在這裡幹嗎?我是掉進來的。」那毛茸茸的東西動了動。

尹福道:「我是清宮護衛教頭尹福,保駕太后、皇上西逃,沒想到中了女賊的奸計,落到這個陷阱內。」

「唉喲,那咱們真是冤家路窄了,我是江南有名的『鑽天飛鼠』喬老爺……」那人戰戰兢兢地說。

原來是天下有名的神偷手喬摘星,他的偷技天下聞名,無與倫比,可謂空前絕後。他曾誇口偷北京雲居寺的佛舍利,五日後便捏出一顆亮晶晶的舍利;他誇口偷老佛爺的頭髮,幾天後神不知鬼不曉地夾來一根髮絲;他誇口盜楊貴妃的腰帶,數日後捧來一根精緻的玉帶;他還曾戲謔地自詡要盜北京名妓賽金花的大紅肚兜,又如願以償……

他想偷什麼就偷什麼,彷彿世界上沒有他偷不來的東西。他沒有武藝,但偷技和輕功卻是上乘。他偷了五十二年,還沒有露過破綻,溝溝坎坎雖多,卻沒栽過跟頭。

他自稱是濟公轉世,不管人們信與不信,他經常出沒於杭州靈隱寺。

如今他乘「庚子之亂」,又在打慈禧、光緒的主意,他貪婪地盯上了光緒手中那個神秘的小盒子。

這是一個不解之謎。

尹福早就知道有一個神偷手喬老爺,茶肆酒樓關於他的傳聞甚多,但卻沒有親眼目睹過,想不到今生今世二人在這裡「坐井觀天」。

「原來你就是喬老爺,聽說你連骨頭都是軟軟的。」尹福說著伸手去摸喬摘星。

「唉,還摸什麼,恐怕是臀部骨折了。」喬老爺躲閃著。

「你是怎麼進來的?」尹福問。

「千里馬也有失蹄的時候,我只顧著跟蹤皇家隊伍,沒想到掉到這個黑窟窿里,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這是自投羅網。如今,沒想到又來了你這個殉葬的。」喬摘星嘻嘻笑著。他是個樂天派,好像從來不知道「愁」字。

尹福道:「誰給誰殉葬還不知道呢。」

「沒聽說還有先來後『盜』的。」喬摘星打趣地說。

尹福費力站了起來,他使足氣力往上一躥,可是還差四五尺才能摸到洞口之沿。

喬摘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緩緩倚壁站了起來。「你只要馱著我往上一跳,我就能扒到井沿,我先爬上去,再設法救你,那咱們兩個就都可得救了。」

尹福吐吐舌頭,道:「你想得倒美,你為什麼不先馱我上去?」

喬摘星支支吾吾道:「誰不知道你功力強,要不然你怎麼做了清宮大內高手的武術教頭,而我,屁股又骨折了……」

「沒聽說屁股骨折的……」陽光透進穴口,尹福看到了他那一張瘦瘦的老鼠臉,兩隻滴溜溜的小眼睛,滿臉是皺紋疙瘩,伸出幾根老鼠須。他衣衫骯髒,散出汗的酸臭氣。

「好,我先馱你上去。」尹福說著蹲下身,讓喬摘星騎在他的脖子上。

「坐好了嗎?」尹福問。

「萬無一失。」喬摘星回答。

尹福猛地往上一跳,喬摘星趁勢抓住了陷阱的兩沿,一縱身,猴子般躍到地面。

尹福在下面大聲叫道:「喬老爺,快找個樹杈子拉我上去!」

井口露出喬摘星那張老鼠臉兒,兩眼眯成一條縫,他嘻嘻笑著說:「老尹頭,地獄再會了,您老就蹲在這裡變成一攤骨頭吧。」

尹福聽了又氣又急,一揚手,一支飛鏢飛了上去,喬摘星臉兒早沒了。

一忽兒,一塊大石頭沉重地壓在井口,穴內漆黑一團。

尹福的心收緊了。

一忽兒,遠處傳來一陣陣喚聲:「尹教頭,尹教頭……」

這聲音隨著風忽遠忽近,尹福聽出是「鼻子李」李瑞東的聲音,不禁喜出望外。他站了起來,使勁應道:「我——在——這——呢——」

可是那聲音越飄越遠,聲音在山谷中回蕩著……

尹福氣惱地罵道:「真是聾子的耳朵——擺設,本來我能活八十多歲,如今看來只能活六十歲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尹福聽到上面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並伴隨著「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一忽兒,有人似乎坐在井口上的大石頭上喘氣。

尹福叫道:「上面是哪位好漢,能否救救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是悄無聲息,連喘氣聲也消失了。

尹福又叫道:「我已活了六十歲,死了不足惜,可是卻能誤許多大事。」

還是悄無聲息,只有落葉簌簌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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