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秘籍投火

昨日一天的大雨,讓蒼穹明凈了許多。尤其是周遭被茂盛林木包圍的三清觀。

但是朗朗的天氣並沒有給天華道人太好的心情。一大早,天華道人從睡夢中醒來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昨夜的夢裡,他像平日里一樣到觀後山坡去採摘菜蔬,走著走著,突然覺得身上奇癢無比。他順手在肩上摸了一把,誰想是自己花白的頭髮一綹綹地脫落在肩頭上。就在此時,地下升騰起一股黑色的煙,直衝山前的大殿方向。隨著這黑煙的蒸騰,前面的樹木一棵棵地乾枯,又慢慢地攔腰折斷。他非常驚恐,急急地折回頭沿著來時的路拚命往回逃,又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跤,爬不起來。他使出全身的勁兒想呼救,卻發不出聲音。

他急醒了,一身的冷汗,將內衣浸了個透濕。坐起來看窗外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天華道人自來就有早睡早起的習慣,不想今天卻睡到了這早晚。

換上道袍,他坐在自己平日里讀書的藤椅上,拿過一本典籍,卻一個字也讀不下去,在腦子裡迴旋的,儘是那揮之不去的凌晨的噩夢。他記得周公解夢裡有「地中黑氣上主凶」和「大木忽折主兇惡」、「頭禿髮落皆凶事」的讖語,還不止這些,還有一句說得就已經極明白了,這一句是「樹木枯死宅不安」。這些都是大凶之兆,對於這些先兆,他堅信,這凶兆就會應驗在這三清觀里。

天華道人再也坐不住,急急下樓,吩咐正在掃院落的小童:收拾東西,即刻離觀。待小童將經卷等收進一口大木箱,又收拾了一些衣物,打進一個小包袱里,二人便將箱子和包裹一併裝上船,緊划船槳,離開了三清道觀。

船漂在湖上,天華道人回首這個自己苦心經營了十年有餘的道觀,滿目蒼涼。自十幾歲自己出家在九華山學道,也曾為悟道之真諦而遊方四海,最後落腳在這小島上定居。這一次為多管了塵俗之事,身被災禍,也是自己咎由白取。自己可以這樣一走了之,可是觀里的三清神像和玄武大帝的神像卻是在劫難逃!想到這些,天華道人想想自己從此又重新走上的遊方之路和神像被毀,他心急如焚。

與三清觀最近的陸地便是朱家鎮。小童自是按以往的路線,划船徑直向正東方向。天華道人此時不想說話,從小童手裡要過船槳,改向東南方向。小童看著天華的臉色不對,也不敢問,只好靜靜地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天華道人獨自搖著船槳,靜靜地哀悼著三清觀。

小船在朝音山南麓的湖邊靠了岸。這裡是個不毛之地,不像朱家鎮所在的東麓那樣草木茂盛,而是童山濯濯。山麓上只有幾叢耐渴的灌木,零零星星地分布在稍顯陡峭的石縫中。

天華道人與小童棄舟登岸,已經是迫近中午時分。將箱籠並行囊放進一個絕壁下的石窟里,吩咐小童自己吃帶來的乾糧,看好行李,他自己則帶上一個隨身的小包裹,翻山去陶居見硃砂老友。

小鎮上一片沉靜。惟有家家戶戶房子上面炊煙能讓人明了這鎮上的人都在,都在忙活著自己的生計。

陶居的上空並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炊煙也不見一絲。

陶居里只有把自己關在工作室里的硃砂和把自己關在佛堂里的周天筠。昨天一大早朱石陪著媳婦回娘家了,由於朱鎮接二連三地發生命案,他們也沒有敢去媳婦的娘家去看看,昨天一早看著天氣不錯,他們在家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索性朱石就陪著媳婦回娘家看看岳父母。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去的時候天空還是萬里無雲,不等回來,天空就變了臉,突然下起大雨來,而且大雨一直下到下午三點多,岳父母苦苦相勸,一則剛剛下過雨,路上不好走,二則他們也是為了讓女兒女婿在家裡多陪他們些時候,所以二人決定就留住在了岳父家。

周天筠從金鎮長家回來,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心裡的確不是滋味。她心裡明白:金克砂使的這一招叫「借刀殺人」。無論是偷走秘籍還是殺掉硃砂,都是在要硃砂的命。而對於她自己,殺人的代價遲早是會在她年近古稀的人要付出的,死對於她已經不再可怕。可是,如果朱家祖傳的秘籍落在歹人手裡,自己殺人的初衷就全盤輸進去了;現在去自首,或許是個最好的出路。如果那樣,朱嬌嬌已經離開,而且從路曉驛的神態舉止來看,這小妮子已經是生死未卜。隨著自己的自首,朱家和朱家鎮就會回覆到原來的寧靜,兒子朱石便是《紫砂秘籍》的惟一繼承人。達成這樣一個結果,對於她來說是最理想的。

在禪堂里打坐念經的周天筠想到這裡,馬上就想起身去找龍飛,卻突然想起了留在金克砂手上的狗。金克砂是個非常有心計的人。他千方百計地留下那條狗,甚至不惜用檢舉她來相威脅,一定是有什麼大用處的。這麼一條狗,對於他來說有多大的用處呢?

她想了又想,到底也沒想明白,索性不再想這件事。她真想現在兒子朱石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可以把所有的想法都和盤端給兒子,自己就可以從容地去自首了。

周天筠起身回到自己的起居室,換上一套自己最為鍾愛的衣裙,那是兒子留學歸國時給自己買的,她幾乎從來捨不得穿。今天把它穿在身上,走到穿衣鏡前照了照,又環視了自己房間里所有的陳設,拉開房門,走出去,再回首看了看,掩仁門,也不去知會硃砂一聲,就獨自穿過院子,走向陶居的大門。

滿懷心事的周天筠在大門口與正急匆匆往裡走的天華道人撞了個滿懷。

「朱夫人,這是要出門嗎?」

「啊……是啊,我去我哥哥家有點兒事,你是來找我們家老爺子的吧?他就在書房裡,你自己去找他吧。我事急,就不陪你了。」

看著急匆匆出門的周天筠,天華道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於天華道人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硃砂感覺到一點兒奇怪,又有些驚喜。他已經在工作室里「工作」了幾天的時間,真想找個人說說話。況且朱熾天一亮就出門,到了晚上才回到陶居里來睡覺。他不知道朱熾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以往在這個家裡,他有什麼心事,還可以跟朱嬌嬌說說,可是現在嬌嬌也失蹤了。從結婚那天起,他就覺得妻子周天筠與自己是同床異夢,從前兒子出國留學前,爺兒兩個還有幾句體己話說,自從朱石歸國回來,不知是人大心大,還是他在國外學的東西與自己的中國文化格格不入,總之是再沒有聊閑天兒的時候了。從昨天開始他就想找個借口去三清觀和天華道人聊聊,讓他給自己拿個主意,可又怕把鎮上的戰火引到三清觀,猶豫之間,他還沒有成行。不承想自己想的人可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硃砂聽見叩門聲,接著聽到天華道人道:「朱老先生,貧道可以進去坐一坐嗎?」他急站起身,迎上前,一把拉住了天華道人的手,像是見到已經半個世紀沒有見過面的老朋友一樣:「哎喲,你可來了,我正愁著沒法見你呢!」

於是將天華道人讓進工作室,引著他坐到了茶几旁邊。硃砂自己則沏上一壺很好的茶,為天華道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後握著杯子遞給天華道人:「道長今天如何有閑暇到我這裡來坐?」

天華道人將自己隨身帶來的包袱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伸手接過硃砂遞來的茶杯,仰天嘆了口氣:「唉!我到你這裡來是躲劫難的!」

「什麼劫難?你一個出家的道人,什麼人要在你身上下手段?」

天華道人並沒有回答硃砂的問話:「朱老先生,貧道此次來是為了兩件事情,一是向朱老先生來道別的,感謝朱老先生的知遇之情,再一個是,我要物歸原主。」

說完,天華道人放下茶杯,拍了拍茶几上的包袱。硃砂不知道三清觀究竟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長,三清觀到底怎麼了?你這是要永遠離開嗎?」

天華道人長長地嘆了口氣:「貧道本是一個出家修道之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難免與人生成些我道家人不應當有的情感。正是這些情感,讓人不得不遠離它。這就是所謂『合久必分』的道理吧!」

硃砂還是一頭的霧水:「道長,觀里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可不可以讓我更明白些?」

「朱老先生,你我相交十餘載,貧道可謂在你處受益頗多。今天不妨直言相告,這劫難怕是從與您交情甚厚得來的吧。您也不可掉以輕心,多加防範才好啊!」

「這我就更不明白了!我的家裡最近的確是多生變故,可這與您有什麼聯繫呢?」

「這其中緣故自不必我說,你只是好好地想想,我們之間的一些私秘事,有誰會知道呢?」

硃砂搔了搔花白的頭髮:「這樣的事我會告訴誰去?連我的妻兒都不知道這個,別個誰會知道呢?」

天華道人:「不對吧!您的那位堂兄似乎可以確定他想得到的東西與我有莫大的關係,幾次三番到觀里糾纏,想必不是猜測。」

一陣沉默之後,硃砂抬起眼看著天華道人:「不管他是猜想也好,確定也罷,您的意思是……三清觀的浩劫一定與朱熾有關?」

天華道人忙揮了揮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