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舊本碎片

坐在床邊上,路曉驛得以以最近的距離觀看朱嬌嬌的面龐,在一個傳統人家長大起來的路曉驛,還一直恪守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準則,同在這小鎮卜生活了幾年,他與朱嬌嬌也是不時有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也像小鎮上的人一樣互相給個微笑,打個招呼,但是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仔細品讀朱嬌嬌那張吳越女兒特徵明顯的瓜子臉和長長的粉頸。

有了這幾日與朱嬌嬌的近距離接觸,更加上白天與朱嬌嬌在三清觀的對坐長談,路曉驛這個對性愛何其懵懂的處子,內心裡已經產生綿長的情愫,從憐惜的眼神里和無措的手足的神態上流瀉出來。

龍飛見了這場景,馬上決定離開。他在路曉驛的肩上拍了兩下:「好好解勸解勸她吧。一個沒有比她再傻的傻姑娘了。她生命的逝去什麼也換不回來,更不要說她想換回朱家往日的安寧了。」

路曉驛歉意地向老師點點頭,又將頭轉回到朱嬌嬌的身上。

屋裡所有的人都退去,只剩下床上的朱嬌嬌和床邊的路曉驛。

「朱小姐,你看著我。告訴我,是誰逼你走上了這一步?」路曉驛悄聲問道。

朱嬌嬌仍舊無動於衷。

「難道我還得不到你足夠的信任嗎?」

朱嬌嬌還足沒有絲毫的回應。

路曉驛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但是老師的話說得一點兒不錯,朱家的動蕩與你的存在能有多大的關係呢?你的死什麼也換不回來。」

路曉驛在屋裡踱來踱去,搜腸刮肚,想著用什麼樣的攻勢打敗朱嬌嬌心裡的那個自殺的鬼祟。他走到置於窗前的書桌上,發現一隻被封條封起來的箱子。這引起了他這個警察的警惕。他從口袋裡掏出白手套,戴上,把手伸向這箱子。

他的手被一隻縴手按住了。回過頭看時,正是朱嬌嬌站在了他的身後。朱嬌嬌捧起箱子,很費力地把它挪動到桌邊上,搬起來。

看到這兒,路曉驛忙接過來問道:「你放心,我不動,告訴我:你想把它放哪兒?」

朱嬌嬌看了一眼路曉驛徵詢的眼睛,終於妥協,放開手,又指了指房門口的竹架。

路曉驛接過來時,掂了掂它的分量:差不多有十多斤重:「這裡面裝的什麼呀?這麼重!」

朱嬌嬌也不答話,原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摘下牆上掛著的古箏,平放在桌上,調了調弦,彈奏起來,整個屋子立時沒人了幽怨的琴聲中。

委婉哀怨的《漢宮秋月》打在聽者的心弦上,有千斤的重量……

龍飛與路曉驛一道安頓好朱家,回到香榭,只睡了四個多小時,天便大亮了。朱石又來了,帶來一個消息:朱嬌嬌留書出走了。朱嬌嬌留下的書信中寫道:「承蒙爺爺十年年來不棄,日日親臨教誨,又擬將寶籍相傳。嬌嬌不才,既已蒙養育之天恩,更不能奪人家傳家之寶,使父兄不睦,至親生隙。何況嬌嬌親見欺人者白欺,害人者害己。本欲在爺爺膝下盡百年之孝,又唯恐嬌嬌之心枉見猜度,歹人機有所乘,再生殺孽,殃及恩人,故作書遭別。」

與朱家人一起看時,硃砂的臉上露出了痛楚之色:「這個蠢丫頭,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拾掇,難怪她『載不動,許多愁』呢!哎!你們查的這個兇殺案,到什麼時候能算個了結啊,讓我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如何收拾這殘破的局面呢?」

在場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朱石本就不愛說話,這時更是悶葫產似的,不聲不響地從門口的竹架上取下那隻箱子,放回桌卜,小心翼翼地掀開無字的封條,將箱子打開。

像大家設想的一樣,箱子裡面是朱嬌嬌平日里製做紫砂器的工具——一個小巧的拉坯機,幾隻刻刀等物。可還有大家都沒想到的東西:在上面諸物小心地移出來時,箱底還有一沓顏色暗黃的紙。

大家的口光都投向站在一旁的硃砂,似乎只有他才有權翻動這些東西。硃砂伸手拿出來,發現是很多殘缺不全的書頁。再仔細看時,他驚叫起來:

「怎麼會是《紫砂秘籍》?這東西怎會在這丫頭手裡?還這麼殘破不甚?」

朱熾也不避嫌起來,走近前來,抓過硃砂手中的殘片:「這就是我朱家祖上傳下來的寶貝?」

硃砂急急地將雙手接在了朱熾的手下,惟恐失落下來損壞:「正是。我一直以為這秘籍毀於文革,不曾想在我有牛之年還能見到它。石兒,還不快到祖宗靈前上香叩頭,謝謝列祖列宗泉下保佑我祖上傳下的寶貝能回到朱家。」

朱石應聲而去。

路曉驛戴上白手套,將東西一樣一樣收回到箱子里,小心扣上箱蓋。

龍飛從旁寬慰著硃砂:「朱老先生,那朱小姐是個有情有意的人,相信她想通之後還會回到你身邊的。十幾年年的養育之恩,一紙留書就了結掉,這絕不是朱小姐的本意。」

硃砂也只有點點頭:「借你吉言吧!」

別過朱家人,龍飛與路曉驛又回到香榭。正是早飯時間。二人徑直到了飯廳,見何逸雲孤零零坐在餐桌前,對著幾碟吃食出神。

「古人有句話,叫『百無一用是書生』,現代人還有一句話,叫『愛情毒人失本性』,你看現在說哪一句更貼切呢?」龍飛朝何逸雲的方向望過去,對身後的路曉驛說。

路曉驛一臉沮喪,哪有心思聽龍飛品評何逸云:「噢,是啊,他也怪可憐的,愛一個,沒一個。」

龍飛坐下,望著路曉驛:「傻瓜,我不是說他,是說你呢!」

路曉驛也不爭辯,回身去取吃食。再回來時,龍飛正燃一支香煙,送到嘴邊。路曉驛雖然也見過龍飛抽煙,可那都是在案件發展到匪夷所思的時候。這一大清早,他還從沒見過他抽煙。便上前搶下龍飛手裡的煙:「您還是先吃飯吧。這會兒抽煙對您的身體不好。」

龍飛接過路曉驛遞過來的筷子:「你知道我現在抽煙不好,就不知道現在失掉冷靜的判斷力是什麼後果?我看得出你為情所困,這也是人之常情。我說,不如說是常人之情。你不能讓這常人之情把自己變成常人,甚至是蠢人。」

路曉驛坐在龍飛的對面,一邊為龍飛夾菜,一邊低下頭說:「我不會因此忘了我的責任,我還知道我是一個警察。」

龍飛向何逸雲坐過的地方瞥了一眼,見他已經離開,便把手放在了路曉驛的手上:「你的睿智哪裡去了?你怎麼就沒好好想想:那朱家小姐既然已經以懸樑來表白:自己無意做朱家寶籍的傳人,這就足矣了,又何必留書出走呢?」

路曉驛這才對著龍飛的問題認真起來:「這麼想來,確實她出走得沒道理。莫非是老師安排的?」

龍飛放心地收回手,喝起粥來:「既知道了這個,就好好吃飯吧!我們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路曉驛摸了摸自己的凸額頭:「真是的,也不對我說一聲,我差點兒走不出來了。」

「知道可是知道,可不要把我的計畫破壞掉了?!」

路曉驛利落地應了一聲:「嗯!」

紅彤彤的日頭照進硃砂的工作室,照到坐在茶几前捧著殘本碎片發獃的硃砂和坐在對面的朱熾。

朱熾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那舊本的殘月:「兄長,我從來也不曾見過朱家的秘籍。你確定這就是那本秘籍Ⅱ馬?不會是有人拿這個來偷天換日吧?」

硃砂有些發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自從十幾歲就與這寶貝相居一處幾十年。難道我會看錯?還是你根本就是認定:這偷天換日的人就是我?」

朱熾解釋道:「兄長,不要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這殘片出現得這麼蹊蹺,不由人不多想。兄長,你準備把這殘本怎麼樣?」

硃砂轉過慍怒的神色,審視著這殘本:「這殘本已是殘缺不全,必得多花些工夫來修補,散失的部分只能靠我的記憶補上了。」

「你還記得那些原文嗎?」

「只能慢慢回憶了。遺失的部分不在少數,修復起來,沒有一個月的時間,想是不行的!」

朱熾走到書架前,隨手翻看著架上的一本(道德經》:「你還經常與那天華道人討論道家境界嗎?」

「是啊,他常來我這裡,我二人經常對面而坐,討論那老莊的道義。」硃砂說。

「那你二人對:無為而治,是何見解?」

「清凈無為是道家至聖的境界,像我們這些帶著家室和祖宗基業傳承責任行走於世的人,何能企及那樣的境界?」

「那天華道人並不曾是你我這樣在俗的人,他有什麼祖宗基業和傳承責任,為什麼也做不到這『清凈無為』呢?」

「恕我不能對道家高人妄加評論。他現在的境界已是我百年修鍊所不能到達的了。和他在一起的時刻,我只覺有人生真諦方面的領悟。他最終是不是能以得道成仙,清凈無為了局,也不是我們這些俗而又俗的人所能參悟到的。」

「他是極力主張你把衣缽傳給嬌嬌小姐,我說的可對?」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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