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水上步行泥污不沾 推手比武英才未減

何六叫道:「原來三爺買醬豆腐去了。」小影壁一把搶過張三手中的發貨單,只見上面蓋著通縣南門十字街貸棧的紅戳。他驚叫一聲:「三爺出去也就半個鐘點,竟然去通縣城裡跑了個來回,這裡到通縣城來回有八十多里地,真是奇蹟!」張三笑笑,抹了一把汗,讓張氏把佐料拌好端來,眾人一邊吃著涮羊肉,一邊誇讚張三腳下的功夫。

民國初年的北京,颳風是香爐,下雨是墨盒子。這天一清早就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東單西觀音寺衚衕的彭先生和錢先生冒著細雨,跑到口內路南一家澡堂去洗澡。來到澡堂,那兩雙腳上早沾滿了泥巴。外面雨越下越大,路上積水過膝,車馬被阻於途,兩個人都困在澡堂里。

下午三時許,只見又有一個人推門而入。二人幾乎同時叫道:「張三爺!」張三笑了笑,說聲:「這鬼天氣。」然後同他們同池而浴。

浴罷穿衣,張三對二人道:「你我都是熟人,今天我請客,到口外『大酒缸』喝酒去!」二人見情不可卻,只得同意。彭先生道:「袁大頭請你當保鏢,你裝病辭退,以後警察總監吳炳湘只好驅車到直隸武清縣去請『鼻子李』李瑞東老先生。」錢先生道:「如今李瑞東老先生擔任總統府的保鏢兼任武術教習。李老先生本來對袁世凱並無好感,再三推辭,但迫於袁世凱的權勢,不得不在總統府掛個空名。可是明天上午就有熱鬧看了,袁世凱聽說青年武術家王薌齋正在北京,硬是派人請到總統府。袁世凱看歌曲、戲劇膩了,想看看著名武術家比拳,換換自己的口味。」張三道:「這倒是一場好戲,『小孟嘗』李瑞東是元老派武術家,王薌齋是少壯派武術家,兩人比試比試,有點意思,我明天到總統府留達一趟。」彭先生道:「總統府戒備森嚴,你如何進去?」張三道:「我自有辦法。」

彭先生忽然叫道:「真奇怪!張三爺的新鞋怎麼沒有濕?」錢先生低頭一瞧,只見張三穿的一雙千層底的新鞋,雪白的鞋底沒有沾上半點泥水,但他知道張三最不願別人問他武技,只好不作聲了。

三個人穿好衣服,並肩出了澡堂。暴雨乍收,街面水深盈尺。彭先生忙叫洋車,叫了半天,卻只來了一輛洋車。「大酒缸」離澡堂只有半里路,彭先生與車夫商議好,分三次將三個人拉到「大酒缸」去。三個人相互廉讓,最後錢先生只得先坐車去了。不一會兒,車夫返回,張三仍不肯先坐,彭先生只好上了洋車,車夫拉了一程,彭先回頭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張三向水面飄飄而去。彭先生懷疑自己眼睛花了,揉揉眼睛再看時,張三已經走得遠了。等彭先生來到「大酒缸」時,張三與錢先生已飲數杯酒了。彭先生留心地看張三那雙新鞋,仍然是泥水未沾。張三見彭先生一雙眼睛老盯著他那雙新鞋,笑著說:「大雨之後到處都是泥水,我留神找較乾燥的地方,跳來跳去,你看我的鞋,白色的千層底,一點也沒濕,便大驚小怪,有人說我在水上走,會飛。一個人沒有翅膀,怎麼會飛?」

第二天上午,張三來到中南海的西牆外,乘人不備,攀上了紅牆,潛入園內。他悄悄來到居仁堂外,隱在花偷城。一忽兒,肥肥胖胖的袁世凱身穿大總統服,由李瑞東、王薌齋和眾軍官陪同走進了居仁堂,一群侍衛涌了進去。

張三正在張望,忽見有個雜役端著茶具走了進去。一忽兒又拿著空盤子走了出來。張三乘他不備,一把將他拽進花叢里,剝下他的衣服,自己穿上,又把雜役綁在一棵矮樹上。張三悄聲道:「你先委屈會兒。」又給他嘴裡塞了一條毛巾。

張三裝扮成雜役,混過衛兵的眼睛,走了進去,悄悄閃到雜役堆里。大廳正中坐著袁世凱,他脫下帽子,露出了禿禿的光頭,筆直的總統服也綳不住他那愈來愈肥胖的身軀,他的眼睛瞪得象貓頭鷹的眼睛一樣,小鬍子向兩邊撇著。袁世凱的左面坐著他的兩個心腹大將馮國璋和段琪瑞,兩人都是行伍出身,身穿筆直的軍呢服,挎著手槍和洋刀,那威嚴的目光,令人望而生畏。

「鼻子李」李瑞東和王薌齋坐在馮國璋和段琪瑞的對面。李瑞東比以前蒼老了許多,頭髮都白了,可兩隻眼睛格外有神。王薌齋已長成一個壯實的小夥子,他英姿勃發,那嚴峻的目光顯示比以前成熟了起來。

一陣放蕩的笑聲飄了進來,一股嗆人的香水味和脂粉氣撲面而來。緊接著是一片咯咯的笑聲,袁世凱的7個姨太太各穿艷服,風流裊娜地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楊姨太和沈姨太。楊姨太生得象個大面人,白生生的臉,豐滿滿的腰,一身紅旗袍,套一件銀色坎肩。沈姨太是蘇州名妓出身,生得象小瓷瓶,玉盈盈的有,一身寶藍旗袍,套了一件米黃坎肩。後面那些姨太太各有風韻,身穿奇裝異服。這群貴婦人蜂擁而至袁世凱面前,楊姨太和沈姨太是袁世凱的寵妾,分別坐於兩邊,其它的姨太太只好站著。

楊姨太用手絹一指王薌齋:「瞧那小伙兒,別看黑點,身子骨夠結實的,我看咱們李教頭夠喝一壺的?」沈姨太扭一下腰肢,哼了一聲:「俗話說,還是姜老了辣,李教頭還能鬥不過那隻小雛雞!」楊姨太道:「沈妹,你要不信,咱們打個賭,那個叫王薌齋的小伙兒要是輸了,我跪搓板!」沉姨太笑道:「哼,李教頭要是輸了,我敢打大總統的光頭!」袁世凱在一旁聽了,哼了一聲,小聲道:「正經一點,也不看看是什麼場合。」

比賽開始,李瑞東和王薌齋站了起來,二人來到大廳中央,兩張臉都流露出為難之色。

原來李瑞東和王薌齋是老相識,這次偶然會面,沒想到是這種場合,都想逃脫,但懼於袁世凱的勢力,無法脫掉。二人都感到為難,誰也不願做這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因為沒有任何防護用具,況且兩人都是當代武術名人,不管誰有閃失,都會有生命危險。由於袁世凱再三催促,他倆又不好再推託下去。最後兩人秘密商定,彼此只作一下推手比賽。因為推手在武術中只是「聽聽勁」而已,不是真打硬拼,不致於有什麼危險。

李瑞東叫一聲著,兩人雙手相搭,你來我往,連綿不斷,動作極為靈活又深沉有力,在座所有的人都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二人方想就此罷休。只聽袁世凱喊道:「你倆今日必須見個高低上下。」李瑞東無奈,只好又王薌齋繼續做推手比賽。

張三混在雜役堆中引頸觀看,只聽李瑞東身上「嘩啦啦」響,他知李老先生有一種特殊的功法,叫「鐵幣掛身」。他周身上下掛有一層層鐵片,鐵片是圓形的,直徑有十公分,厚約五毫米,中間有孔,如古幣形狀,故名鐵幣。李老先生打起拳來,掛著這些「鐵幣」,瀟洒自如,叮鐺有聲,氣不湧出,面不更色。

李瑞東與王薌齋走行門,邁步眼,相搭接小臂,變化無窮,彼此都感到對方小臂的沉重,一時難分高低。鬥了有五六十個回合,李瑞東由於年歲不支,身體有點不支,於是變換手法,王薌齋一時疏忽,自己的右腕和右小臂,被李瑞東牢牢抓住。然後,李瑞東往後撤一大步,雙手往回一捋,這一手是太極拳中的「大$」絕招。王薌齋感到這招確實厲害,趕快一跟步,趁勢往前一發力,李瑞東畢竟年事已高,一時站立不穩,跌坐於地上。王薌齋搶步上前,連忙扶起李瑞東,連說:「李老前輩,對不住了!」

袁世凱哈哈一大笑,說道:「還是王薌齋武技高出一籌!」王薌齋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對眾人說:「李老先生的功夫比我強,這次是李老先生讓了我一招。推手也不是真正的比武,我打算下個月和李老先生在吉祥戲院當眾正式比武,諸位如有興趣,請按時光臨!」袁世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叫道:「好!好!這才是君子風度!下次比武,我還要去看,非看出個水落石出不可!」正說著,猛覺有人在自己禿腦殼上重重打了一掌,順手抓去,抓住一隻纖細的手臂。他用力一拽,竟把在左側的沈姨太拽到了自己懷裡。沈姨太咯咯笑著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袁世凱臉一紅,一把推開沈姨太。眾人大笑起來,躲在一邊的張三也大笑起來,笑聲震撼著大廳,塵土簌簌而落。

過了半月有餘,張三又到西觀音寺浴池洗澡,掌柜見他走進門來,趕快上前招呼道:「三爺來啦!您老裡邊請!」張三將鳥籠遞給掌柜,脫衣交給夥計,夥計忙用持衣竿將衣服掛好。

張三洗完澡,躲在床上歇息,掌柜把一壺泡好的茶親自送到他的面前,低聲道:「張三爺,您聽說了嗎?那天在袁世凱府上,李瑞東老先生輸給了王薌齋那後生,王薌齋為了挽回李老先生的面子,定於8月3日在吉祥戲院再次比武,沒承想,昨日李老先生歸天了,話都沒留下半句,你說怪不怪?有人說是患傷寒症死的。」張三一聽,愣了半天,結結巴巴問道:「此話當真?」掌柜又遞過一把熱毛巾:「可不是,明日一早要出殯呢,出宣武門直達李老先生的老家河北武清縣呢!」

張三聽了,眼圈一紅。李瑞東為人正直,家庭雖富裕,但經常散發財物周濟百姓,有『小孟嘗』之稱。他與張三雖交誼不深,但曾幫過張三的忙。張三終生難忘十幾年前,他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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