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後院疑影

龍飛前腳剛離開阿才家,喻老師後腳也走了,她似乎心中有事,只與梅芳匆忙說了幾句便告辭,喻老師跟凌阿姨之間似乎沒話,阿才看得出來,但是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陸老師又返回來了,這讓阿才覺得費解,他怎麼也跟串門似的老往自己家裡跑?不過他的頭腦很快就又惦記起田老師,到底什麼事讓他匆匆而去?

晚飯過後,凌阿姨在卧室陪梅芳,陸老師坐在客廳一角使勁抽煙。

阿才寫作業的時候心在不焉,老走神,眼睛不時往四處瞟,最近,他老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心裡變得特別敏感。

阿才忽然注意到,偏房門的掛鎖好像被人動過,他見陸老師低頭默想,就悄悄起來,走近偏房門,想仔細看一看。

「嗨,你怎麼開小差了,鎖頭有什麼好玩的?」陸老師的嗓門特別宏亮,像做報告似的讓屋裡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娃兒,你在幹嗎?」梅芳顯然聽到陸老師的聲音,馬上做出反應。

凌阿姨也跑了出來,好像發生了天大的事。

阿才特不自在,覺得這些大人們都在管著他,他生著悶氣,吭吭哧哧地抄起課文,字寫得越來越大。

這天夜裡,伍院長不敢離開醫院半步,方才發生的事,令他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覺得廖眼鏡現在成了他手上燙手的山芋:想甩,上頭不許;想留,後患無窮。

白敬齋早就暗中密令:一定要控制住64號!

號是廖眼鏡的梅花黨證件序號,也是他的秘密代號。

伍登科明白這控制二字的含義:一要控制病情,早日使其康復;二要控制住廖眼鏡這人,不讓他轉往他處;三要掌握廖眼鏡的病情實況,以便搶在共產黨之前讓他吐露真相。伍登科如履薄冰,舉步維艱,他仔細掂量過眼下自己的處境,頗感壓力巨大:一方面得謹防再次出事,另一方面還得與龍飛他們小心周旋,同時,還要時刻準備貫徹上峰意圖。上一回,白敬齋前頭剛下完密殺令,後面緊跟來保護令,這種突變,除了讓伍登科領受白敬齋的詭秘莫測,也讓他感到自己處在風口浪尖的危機。他一方面得忠實地執行白敬齋的指令,而另一方面又得努力保護自己。在共產黨隊伍內,混到這個位置不容易,他爬得越高,自己在上峰眼中的地位也就越重要,同時也更有高處不勝寒的擔憂,他過著一種雙重生活,這種生活,使他的身心經常處於不合諧狀態,雖然他不曾忘記過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有時難免過分進入角色。長期生活在部隊醫院環境里,伍登科的重要人脈多是周圍的同事或同行,這使他處於一種矛盾境地,一方面必須忠於梅花黨,另一方面又要融和在周圍的人事關係中,更令他進退維谷的是,不久前,長期未婚獨身的他,有了一位意中人,他的這個對象是地方醫院的一位護士,叫司馬慧琴,按規定,遇到這種情況,他必須向梅花黨組織如實彙報,可是,也許剛開始他覺得對方的父親是神職人員,與共產黨沒有什麼糾葛,就把事情給按下不表了,一直到今天,梅花黨組織還不了解他的這個情況。

在廖眼鏡住院之前,伍登科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的原來身份。如果事情沒有變化,他也許會按著正常的人生軌跡徹底融入周圍環境所形成的生活圈子,談情說愛、成家立業。若是梅花黨那邊將他遺忘了,他會成為這邊的重要人物,但是,吃間諜這碗飯的人物最要命的地方是,即使你表面身份有多高,那潛藏在暗中的屬於歷史的線,都一直操縱著你。雖然,你在更多的時候幾乎都淡忘了它的存在,可是,要是哪一天你被人記起,那根無形中系住你的線就會猛然抽動一下,讓你記起你的使命和你的真實身份,你無論怎麼被一種舒適的生活或愜意的位置所陶醉,你總會猶如被冷水潑醒,使你又重新認清東南西北,看清楚你自己的真實面目。

短短几天里,伍登科又由一位解放軍醫院副院長的感覺中重歸梅花黨重要間諜的身份上,伍登科不敢懈怠,連忙通知醫院保衛處加強保衛措施,藉助解放軍警衛力量,來保護他手中的廖眼鏡。

凌晨一點左右,伍登科還在研究廖眼鏡的病歷,以他的經驗,他覺得廖眼鏡並無大礙,近日之內就該清醒過來。

伍登科略有睡意,當他正要閉目打盹兒的時候,忽聽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裂開一道縫兒,怪了,不見身影,卻見一隻腳從門的下方探進來,晃一下,旋即收回去。

伍登科定睛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那隻腳穿的是一隻繡花鞋,這是梅花黨重要事情的聯絡信號!

伍登科的睡意一下子抹得乾乾淨淨,他猛地警醒過來,連忙起身開門追蹤而去。

靜悄悄的走廊上,此時連鬼影也沒有。

心跳加速的伍登科發現地上有一團紙,他慌忙拾起迅速返回辦公室,掩上門,警惕地環視一番後,才攤開紙團,一行熟悉的字眼兒立即跳入眼帘。

伍登科剛一看完,就從口袋中掏出火柴盒,將紙條點燃焚燒。熊熊火光照亮了他那雙眼睛——那眼睛中映現出一種狠色。

阿才寫著寫著,感覺到膀胱發脹尿門緊,要是以往遇上天黑,他一定不會穿過小過道去茅房小解,而是在客廳一角的小痰盂內釋放尿水,今天形勢不同,有陸老師,更有凌阿姨在場,阿才怎敢隨便。

阿才看著身邊的陸老師,也不知哪來一股勇氣,就冬冬地跑進過道,直奔後院的茅房,可是剛闖進去,他的心又膽怯了,胡亂地撒完尿,就退出了黑乎乎的茅房。慌亂中,他腳跟磕了一下,打一個趔趄,就靠在牆根的花盆上,忽聽一聲響,像是有人落在隔牆那邊的院子里,引起鄰院牆根雞舍內的一群公雞、母雞們咯咯驚叫起來……阿才平衡住身體的時候,抬頭看見閣樓的後窗戶豁然洞開,這情景,著實令他吃驚不小。平常後窗戶總是緊閉著,難道上面真有人!還有,隔牆那邊的動靜與閣樓後窗的洞開,它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阿才不敢細想,連忙逃回廳內。

路明見他神色慌張,就問道:「怎麼回事?」

阿才面對路明關切的目光,喘了幾口氣,努力掩飾自己的不安,他欲言又止,最後說道:「沒,沒什麼,茅房真黑呀!」

阿才把話藏在心裡。他覺得,他跟這些大人們之間也有一堵牆隔著。睡覺之前,趁梅芳不備,阿才把一串鑰匙藏在自己枕下。

漢青無法與梅芳見面,守著閣樓心裡特別堵得慌。在香港,他是整天活蹦亂跳的自由人,到了大陸,卻成了整日龜縮在閣樓中的可憐蟲,梅芳擔心他的起居,龍飛限制他的活動,還有其他人暗中盯著他的行蹤。

龍飛答應過漢青,頂多一周,他就可以恢複自由身,來去自由,既可繼續呆在重慶,也可以隨便返回香港。漢青卻想,七日過後會怎樣,心中實在沒譜,除非,除非那些盯他不放的人突然心慈手軟放過他,或者,或者全部都被大陸公安人員一網打盡免卻他後顧之憂,在這種境況下,原先力圖不偏不倚的漢青,現在只能有所選擇地偏向一邊。

吃過晚飯,漢青躺在床上發獃,他左思右想,覺得這樣守候下去大有坐以待斃之危險,繼續尋思一番,他越覺得處境太不妙,他已經意識到這張圖是他的殺禍之根,眼下想甩掉它也不容易,就算他把圖給毀了,結果又能怎樣,追圖的人甚至會要他的命,再說,龍飛也絕不會允許他這麼干。

雖然樓下或周圍有人在保護他,但漢青心裡還是不踏實,他不踏實的另一大原因是,這些不知會給梅芳再添加多少麻煩事。

漢青想得心裡煩悶,就推開後窗想透透氣,剛推開窗戶,忽見後院牆頭一個黑影剛冒上來又落了下去,一晃就不見了。

一種腹背受敵的恐懼感倏然壓迫過來,漢青覺得此非久留之地。

他繼續躲在窗戶背後觀察,月光之下,他發現牆根下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瞧,終於辨認出那是梅芳的兒子——阿才。漢青怕被發現,就隱藏到一邊。

漢青方才緊張的心情很快就鬆懈下來,他以為,方才是那個愛爬高的小外甥從牆上跳下來,這麼一想,漢青心裡又踏實了一些。

可是他再一琢磨,發現事情有所偏差,那黑影分明隱入牆的背面,怎麼又變成在牆內呢?一個人的影子能分成兩份嗎?

漢青正疑惑不解的時候,忽聽院內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再探頭一看,阿才已經不見了,可是牆頭上又冒出那黑影的頭部。

漢青這才徹底意識到,處境真的不妙!

漢青冷靜分析一番,他與那些追尋他的人無冤又無仇,一切全因那張該死的雪月醉酒圖! 漢青心裡剛詛咒完雪月醉酒圖,馬上就產生一種負疚感,覺得自己是不是傷害了父親的亡靈,畢竟,是父親大人委託自己為這張雪月醉酒圖尋找出路或歸宿的。

現在,雪月醉酒圖背後的秘密已經解開,父親要他攜圖回大陸尋找程公的用意,他似乎也已經破解出來,父親似乎想讓平素十分了解他老人家的程公根據某個約定破解雪月醉酒圖背後的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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