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禍兮福所倚

武漢長江大橋的設計者之一曾倪博士家高朋滿座,笑聲朗朗。

今天是曾倪的六十大壽,前來祝壽的有不請自來的老友;有研究所、設計院的同事;還有政府官員和自家親戚。

市公安局的張江局長與曾倪博士是忘年之交,今日脫不開身,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幾位政府官員的賀詞與賀禮,頓使廳堂蓬蓽生輝,更使曾倪臉上添光,現在又有公安局的同志專程送來張局長的賀禮,大家都要老壽星打開看看,是什麼禮物。

曾倪接過一個精緻的長條盒,打開一看,是一幅精工裱裝的書法立軸。他慢慢舒展開來,只見上面寫著「松鶴延年」四個大字。那筆鋒蒼勁有力,雄健渾厚,恰似龍飛鳳舞。還有幾行小字,定睛一看,乃「青山有雪傳松性,碧天無雲暢鶴游,賀曾倪博士六十大壽,張江撰句並敬書」。右上角蓋的一方閑章,形似老壽星,左下方是張江的私印。

「哇!好字!好句!」原來張局長還是位書法大家,功底如此深厚,學識如此淵博,滿堂賓客,齊聲喝彩,熱烈鼓掌。

「你們還不知道吧」,曾倪介紹道:「張江同志還是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呢!他的字博採眾長,自成一家,耐看耐品味啊!我與張江老弟有緣,還在一起共過患難呢!」

大夥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曾倪道:「他原是搞地下工作出身,四八年因暴露身份,組織上讓他撤往香港。當時我也在香港辦事,收留、掩護了他。他不願靠我接濟,就賣字,他的字很受海外華人的欣賞。」

忽然,有人發現盒子里還有東西:「喲,還有一樣禮品呢!」

曾倪拿出來,打開紅綢布一看,竟是一隻銀光閃閃的手錶。

「喲,好精緻的手錶!」大伙兒齊聲讚歎。

就在此時,曾夫人領著一位英俊的小夥子走進了大門,叫道:「老曾,來客人了。」

曾倪是手錶鑒賞收藏家,當時也沒介意,隨手將手錶放進盒子里。

曾倪知道夫人親自去接來了愛女的救命恩人,急忙迎上前去,緊緊握住來客的手:「歡迎歡迎!多謝多謝!」

來者是位陌生面孔,看上去才三十多歲,長相挺拔俊秀,眾人詫異,不知何故此人受到壽星的如此禮遇?

來者一見這陣勢,驚訝道:「呀,晚輩實不知今日是伯父的六十大壽,空手而來,真是失禮得很!」

曾倪是要面子的人,怕多說會引起客人的猜疑,抖落出愛女的傷心事,便向大家介紹說,這位是自己的遠親,叫金熾,剛從外地來武漢工作,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金熾一表人才、氣宇軒昂,連連向客人們含笑點頭致意。可誰會想到,他只是市輪渡上的一名水手?

還有令客人奇怪的是,為何沒見曾倪的獨生女曾秋盈?

龍飛請李炎協助,讓市公安局配合對有炸藥庫的單位重點調查,看哪家少了炸藥。市建築公司第三分公司報告:該公司倉庫保管員梁寶很像被通緝的「鴨舌帽」。梁寶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經盤點發現倉庫里少了五公斤炸藥。

就是他!

龍飛讓路明等去建築公司調查情況。問明地址,雨琦帶領專案人員直奔梁寶家。

梁寶肯定不會在家等警察來抓他。

一進門,雨琦就呆住了。與她同來的人都感到驚訝,沒想到他家如此困難,一貧如洗!是的,他家太窮了。母子倆擠在一間舊式工房裡,只有十平方米,一張四尺半的高低床,是他母親睡的;一張單人鋪是兩條長凳擱上一塊鋪板,是他睡的。屋內除了一張方桌、幾個方凳、一個舊掛衣櫥和一個舊木箱,再沒別的東西了。

梁寶媽一見來了幾個警察,不知出了什麼事,兒子有兩天沒回家了,原以為他是在女朋友家,現在一看這架勢情知不妙,慌忙讓座。

「這是梁寶家嗎?」

「是的。」

「他人呢?」

「不知道,他有好幾天沒回家了。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他涉嫌重大破壞案件。」

「啊——」

只聽「咣當」一聲響,梁媽手中的茶杯落地,人也一下昏倒在地。

可憐天下父母心!

雨琦急忙將她抱到床上,掐人中、撫胸口,總算將她救醒。

只聽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如泣如訴:「同志們呀,你們搞錯了吧!我家寶兒循規蹈矩,膽小如鼠,他怎麼會又怎麼敢去犯罪呀!」

雨琦安慰她:「大媽,你別急也別怕,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現在我們只是懷疑,只有找到他才能確認,希望你能配合我們,一有他的消息,立即通知我們。否則,你知情不報,也犯了包庇罪!」

「同志請放心。如果寶兒真是罪犯,我決不留情、大義滅親!」梁媽的眼睛裡滿是痛苦與焦慮,卻沒有虛偽和狡詐。

也不知何故,雨琦同情她相信她。交談中了解到,別看梁媽家窮,她可是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禮。只因丈夫出身不好,在五七年被劃為右派,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才家道中落,孤兒寡母苦熬多年,總算把兒子培養成人,參加了工作,但就靠梁寶那點工資,僅夠母子倆人開銷,如遇人情往來,就捉襟見肘;如要添置衣物,便前吃後空。

雨琦分析,梁寶很可能是經不起金錢的誘惑,被敵特拉下了水。

市公安局技術處將綠色碎屍拼湊、復原後,確定死者為健康男性,二十五歲左右,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但面部被毀容,只能畫出大概模樣。

被分屍者究竟是什麼人?

敵特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他?

龍飛、雨琦和路明在分析案情。

雨琦不無擔憂地說:「從死者的年齡、身材等特徵來看,與我們要抓的『鴨舌帽』梁寶差不多,很可能敵特組織怪罪他沒能完成炸橋任務,況且已暴露,乾脆殺了他。」

路明同意雨琦的分析,補充道:「敵特好陰險好狡猾,企圖一箭三雕,一是殺雞儆猴,威懾部下;二是製造恐怖,渾水摸魚;三是掐斷線索,干擾破案。」

「你們說的不錯。」龍飛補充道:「如果死的是梁寶,那你路明還少說了一點,敵特是在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對方來頭不小,很可能是我們的老對手——台灣的梅花黨所為。」

「好啊,那就較量較量!」雨琦畢竟年輕,一聽要與高手過招就來勁兒。

龍飛皺眉道:「不可掉以輕心。還是說這碎屍案吧,我們何以確定死者就是梁寶呢?」

三個人一下都沒話了。

也巧,李炎回來了。他昨天就去部隊辦移交、拿東西。

路明一見他就大叫:「李炎,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正分析碎屍案呢,你看這死者像不像梁寶?你可是我們惟一見過梁寶的人啊!」

李炎知道關係重大,先看了技術處送來的報告,又盯著照片看了會兒,「好像是他。」

一錘定音。

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就這麼完了?

龍飛與專案組的同志心情沉重起來。

壽宴結束,送走客人,曾倪這才鬆了口氣。

金熾本想告辭,是曾夫人將他留了下來。

金熾剛才在壽宴上舉止得體、談笑風生,給曾老夫婦和客人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此刻已無外人,他們才得以自由交談。金熾自我介紹曾是上海名牌大學的學生,反右運動中犯了錯誤被送去勞改,歷經坎坷,剛來武漢投奔姑媽,言談中流露出對橋樑設計與建築材料很感興趣,也有一定的研究,使曾倪對他刮目相看。

曾倪博士是英國劍橋大學的高才生,著名橋樑專家。解放後由國務院安排第一批回到國內,他也知恩圖報,參與設計了武漢長江大橋,現正又奉命設計南京長江大橋,並挂帥研製新超標速干水泥。

聽說金熾還是單身,沒有妻室兒女、沒有親人牽掛,曾老不由心裡一動:看他倒是個人才,在輪渡上做水手太屈才了。他又救了女兒的命,於我家有恩,如果能成為女婿,不僅解決了愛女的心病與終身大事,自己也增加了一位得力助手。當然,曾博士明白現在他所從事的設計與研究,都屬國家一級機密。不可能輕易讓金熾介入。首先要了解考察一番,如果合適機會,憑著他的威信,調金熾進他的單位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曾秋盈沒有下來參加壽宴,此刻的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昨夜的噩夢令她傷心透頂,失去了生活的勇氣。但經過父母一夜的開導,使她逐漸平靜下來。

現在,客人已散,母親叫她去客廳見見救命恩人,她沒有理由不去。

曾老夫婦坐了一會兒就悄然離去。

當秋盈初見金熾的一剎那,不知為什麼心頭突突亂跳,金熾年齡大了些,但比起梁寶,無論是體形與氣質都勝出許多。但她的第六感覺總有些不安,是害羞?是膽怯?是緊張?她也說不清。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秋盈在沙發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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