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賓陽門大街向北岔出一條小街,由於地近城根,這一帶的住宅皆顯得幽靜空曠。住在這裡的人,多少也有些地位,平時深居簡出,門禁嚴出入的人不多,所以也就很少引人注意。

至於這一帶的大宅內,到底住了些什麼人物,附近的街坊們也不太瞭然。

三更初,一個飄忽的黑影,出現在其中一座大宅的內院,藏身在一座小荷池的池欄下。

內院佔地甚廣,是女眷們活動的地方,平時外賓不入,格局有點像後花園,設有花圃池亭。即使躲十個八個,也有足夠的空間提供隱蔽。

這是府城有點名氣的陳家大院。據說主人與楚王府的人沾親帶故。但人丁不多,平時院門常關,僅開啟角門供三五個僕人出入,冷冷清清,似乎與世隔絕。

人本來就少,各處的燈火也同樣稀少,簡直有點陰森森鬼氣衝天,人丁稀少的古老大宅。就是這種景象,衰落的氣氛令人嘆息。

內宅也寬廣,只有二十餘間房舍。

內廳暗沉沉,一盞長明燈放射出淡黃色的幽光,那些古老傢具與擺設所出現的陰影,讓膽小的人卻步。

西廂深處有一座密室,這時卻燈火明亮。

在上面高坐的有兩個人。一個神情獰惡的鬼神愁柏寒秋,另一個是神針玉女溫嬌。

四名剽悍的大漢,兩個挾持著神色委頓的天靈婆,兩個站在冷香仙子的左右後方,隨時皆可制住冷香仙子。

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冷香仙子的處境,事實上比天靈婆好不了多少,同樣也是待決之囚。

不同的是,天靈婆氣色差極了,定然是受了不輕的內傷,被兩名大漢挾持著站都站不穩了,事實上是被兩大漢架住的。

「天靈婆,我雖然有權處置你,把你埋在後院的花苑下。」鬼神愁語氣陰冷無比,「但畢竟你我曾經共事過一段時日,我寧可把你解送給長上處治。你心裡明白,長上對付叛徒的做法。」

「我知道。」天靈婆有氣無力地喘息,「闖了一輩子江湖,老身不用你提醒我。當老身第一次受到你們脅迫時,便知道今天必定要來的結果了。姓柏的,你也不要神氣,你日後的結局,不一定比我好。」

「你胡說些什麼?」鬼神愁厲聲問。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你心中明白。」

「可惡!你……」

「長上這兩年來,加強活動廣羅羽翼,江湖上人才輩出,有許多人不論名望或武功,都比你我高。長上為了要網羅這些人,不會珍惜你我這些最先向他投效的二流人物。像我吧!北雷其實比我天靈婆高明分毫而已,為了討好北雷,就不把我當人看。總有一天,你鬼神愁也將步我的後塵,失去利用價值……」

「你給我閉嘴!」

「好,老身不說就是,要殺要剮,你瞧著辦吧!被你們捉住,老身認了。」

「你還敢回嘴?哼!」

「你不要神氣,老身……」

「把她斃了!」鬼神愁拍案怒吼。

一名大漢一手勒住天靈婆的頭,向後一扳一扭,咔嚓兩聲骨響,頸骨折斷。

「呃……」天靈婆叫了一聲,手腳猛烈地掙扎。

「砰!」天靈婆尚未斷氣的身軀,被拋落在壁根下,手腳仍在抽搐。

「你。」鬼神愁向冷香仙子一指。

冷香仙子已驚得粉臉成了死灰色,渾身在抖索。

「你為何不趕快回來稟報?」鬼神愁聲色俱厲,「一直就在城外躲躲藏藏遊盪,叛逃的意圖已經明顯,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要說的是,是你有意陷害我。」冷香仙子不得不鼓起勇氣為自己分辯。

「什麼?你……」

「勝不了晁凌風,不是我的錯。」冷香仙子大聲說:「咱們外秘站的人,你,與主事歐陽總管,都曾經栽在晁凌風手下,我更不是他的敵手。我被他追得上天無路,只好在城外躲躲藏藏,你卻一口咬定我意圖叛逃,豈不是有意陷害我嗎?」

「胡說!要不是我派人捉住你,你早就逃掉了。」

「要逃,我早就乘船遠走高飛了。」

「你絕對走不了,也飛不了,城內城外眼線密布,你一登船就死定了。你應該趕快回來,將所發生的事詳細稟報,卻躲在城外……」

「如果我急急逃回城,晁凌風跟來了,責任還不是要我負?我敢急急忙忙逃回來嗎?你如果憑這一點定我的罪,我不服,我要求開刑堂,或者向長上投訴。」生死關頭,冷香仙子鎮定下來,為自己的生命作掙扎。

「你不要強辯,我已經查證過了,眼線親眼看見你逃出張家漁戶的大門,晁凌風僅退出門外便不追了,你有充足的時間儘快逃回城。」

「我怎知他不追?晁凌風像個鬼,神出鬼沒武功高得令人心驚膽跳,下次我一定問清楚他追不追,再決定逃不逃好了。」

「柏統領。」神針玉女說:「讓我來問問她。」

「這……」鬼神愁有點不悅。

「我知道我是內秘站的人,不宜過問外秘站的事務。」神針玉女委婉地說:「不過,我一直就帶著丁小妹辦事,本來就有意把她請調至內秘站,因為我認為她是我最好的搭檔。上次誘擒晁凌風,以及這次制裁飛天蜈蚣,都是帶著她行事,我希望徹底了解我走了之後,她所遭遇的事故弄個一清二楚。」

「那你就問吧!」鬼神愁極不情願地說:「至於其他的事我會處理。」

「是的,我不會幹涉。」

「那就好。」

「丁小妹,你把所發生的事故,一一巨細無遺說出來。」神針玉女轉向冷香仙子柔聲說:「你必須明白,咱們的眼線遍布每一角落,而這些眼線,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消息皆從上面轉下來,你如果不從實說出,對你將是極為不幸的事。」

冷香仙子怎敢將與晁凌風打交道的事一一說出?她曾經招出頂頭上司毒郎君的底細。她有把握眼線不知道屋內所發生的事。因為屋內已經沒有其他的人了,張大、張二也已經死了,晁凌風絕不會把所發生的事向外張揚。

「其實當時沒發生多少事。」她橫定了心隱瞞事實真相,「你追飛天蜈蚣去了,我就在屋子裡等西雨,西雨沒等到,等到了太極堂冉堂主的女兒。我剛偷襲將她擊倒,晁凌風便闖進來了。我不是他的敵手,在屋子裡閃避了片刻,幾乎被他捉住,衣裙也被他抓裂,要不是我逃得快,我就不會站在此地被你們當叛徒審判了。」

「是這樣嗎?」

「要不要找晁凌風來問問?」她忍不住怒聲問。

「可惡!你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神針玉女也發怒了,鳳目中冷電森森。

「我受夠你們的氣了。」她把心一橫,「天靈婆說得不錯,你們根本就沒把我們這些全心意賣命的人當人看。飛鳥盡,良弓藏,狡免盡,走狗烹。俗語說,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我們這些先期效命的人,是註定要死的。該怎辦,你們瞧著辦吧!反正你們大權在握,我們這些走狗早晚要被殺被烹的,休們也神氣不了多久了,早晚而已。」

「掌她的嘴。」神針玉女怒叫:「你……你簡直大逆不道,你……」

一名大漢立即擒住冷香仙子的雙手反扭,一端她的膝彎,把她按跪在地。

另一名大漢一手抓住她的髮髻扯起向後壓,噼噼啪啪開始左右開弓抽耳光。

「停!」揍了十下,神針玉女叫停。

冷香仙子吃足了苦頭,口角溢血,粉頰先白後紅,再隆腫而變成紫醬色。

「你再敢出言無狀,將永遠後悔。」神針玉女厲聲說:「現在,你再從頭將經過說一遍,再說詳細些,把交手的每一細節也交代清楚,說。」

「我……我要……要在開刑堂時再說……」冷香仙子咬牙切齒尖叫。

「丁香。」鬼神愁拍案怒叫:「你要放明白些,本座已握有人證,有權立決,你無權要求開刑堂。你再膽敢抗命,休怪本座得罪你了。」

「有什麼惡毒手段,你拿出來好了,本姑娘如果怕死,就不會在江湖鬼混玩命,你嚇不倒我的。」

「反了……」鬼神愁憤怒地跳起來。

「即使真反,也是你們逼反的。」冷香仙子尖叫:「你們這些人一旦權在手,便作威作福……」

「把她吊起來!」鬼神愁怒不可遏,「看我這天下十大屠夫之一,如何懲治你這叛徒。」

兩大漢一陣忙碌,片刻,冷香仙子的雙手,便被捆住吊在牆上方的大鐵環上,腳尖剛沾地,想站實也力不從心,真夠凄慘。

「就算你們能幸而成功地雄霸天下,領袖江湖,也天地不容。」冷香仙子凄厲地叫號,「我冷香仙子的下場,就足以今天下群豪寒心,你們……」

鬼神愁一步步接近。探手從左靴統內拔出一把尺長的匕首,殺氣騰騰,鋒利的匕首尖,點在冷香仙子的櫻口前,硬把冷香仙子的話堵住了。

「這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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