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同一期間,夜暗星昏。

梅亭山封建亭東面里余,山麓下的一棟別墅暗沉沉,沒張掛任何燈火,花木扶疏的庭院死一般的靜。

這裡距城僅五六里,封建亭雖然允許遊人前來瞻仰,但楚王府派有專人管理、照料、警衛,經常列為禁區。比方說,楚王府某一位王親要來,附近就宣布戒嚴。這裡,是楚王這一支家族的聖地,是楚王獲得分封楚地的紀念性皇家建築,因此附近的居民,多少沾了些王府的光,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不三不四的人相戒遠離免生意外。

五個戴了鬼面具的人,像幽靈幻現般,不可思議地突然出現在內進大院的院中心,然後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

笑聲不大,但卻有一種詭異不測的力量,院中新栽的各式盆景,居然發出震動的聲息。

四周的屋頂與屋角暗影中,先後掠出四名戴了黑頭罩的勁裝警衛,但不敢貿然衝上,把守住四周戒備,並發出警訊。

強敵深入中樞,這些警衛居然毫無所覺,直至人影現身,陰笑聲倏發,這才聞聲趕到,栽到家了。

片刻,大廳門開啟,先後出來了七名蒙面人,急急在五個鬼面人前面列陣。

一方用鬼面具掩去本來面目,一方用特製的黑巾蒙面,氣勢上各擅勝場,表現得無獨有偶。

「諸位深夜光臨,有何見教?」站在七人之中的為首蒙面人沉聲問,「可否明示你們的身份?」

「你們能明示身份嗎?」為首的入侵者反問。

「不能。」主人沉聲說。

「那你是白問了。」

「好,請示來意。」

「首先,在下表明態度。其一,在下不過問你們的行事,你們有計畫地策動殘殺,以便鋤除異己,殺掉有聲望的人,培植自己的爪牙瓜代,這一切作法,是王霸者必然的手段,不足為怪,在下無意干涉。其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其三,你們的魔爪不可以伸到在下這一邊來,絕不許可你們損害到我方的利益。閣下,在下說得夠明白嗎?」

「唔!夠明白。」蒙面人語氣有點不穩定,「在下已經知道,諸位是何方的神聖了。」

「你們應該有所風聞的。閣下,請貴主本人出來說話。」鬼面人的口氣相當託大。

「敝上不在。」

「閣下作得了主嗎?」

「目前在下是此地的負責人。」

「很好,但願閣下真能負責。」

「尊駕有何見教?」

「你們已經損害到我方的利益。」鬼面人單刀直入,語氣轉厲。

「在下所知,情形正好相反,咱們的活動,有如為貴方呼應,對貴方大大的有利。」

「相同地,敝方的行動,也對貴方大大的有利,替貴方製造極有利的情勢。」

「既然互利,尊駕怎又說敝方損害了貴方的利益?尊駕到底……」

「在下是有求而來。」

「這……」

「在下要帶走晁凌風和飛燕楊娟,閣下作得了主嗎?」

「不可能!」蒙面人沉聲斷然拒絕,「尊駕的要求,已超出在下的權責以外。」

「誰有此權責?」

「敝上。」

「但貴上不在。」

「對。」

「那麼,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尊駕……」

「在下給你三十聲數。」鬼面人說得聲色俱厲,斬釘裁鐵,「數盡而晁凌風與飛燕楊娟不曾押出來轉交,你們,都得死!」

鬼面人說完,舉手一揮。

「一!二!三!四!……」最左前那位戴鬼面具的人,以中氣充沛的嗓音計數。

十一比五,蒙面人這主人的一方佔了絕對優勢。

「尊駕不要欺人太甚……」蒙面人怒聲說。

「十一!十二……」叫數的鬼面人不徐不疾地計數,其他四人不言不動,不加理睬。

「在下將尊駕的要求,轉向敝上稟告,方能……」

「十五!十六!十七……」

「尊駕咄咄逗人,可曾想到後果嗎?」

「二十三!二十四……」

「閣下的時限不多了。」為首的鬼面人終於發話了。

「二十五!二十六……」叫數的鬼面人並未終止計數。

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聲,拔劍出艄。

「二十九!三十!」

為首的鬼面人身形似電,三丈空間一閃即至,旁立的人連人影也無法看清。

人到,劍到。

蒙面人目力極為銳利,及時一劍封出。

錚一聲暴震,火星飛射,封住了鬼面人身劍合一的一劍急襲。可是,封不住中宮,劍上所發的勁道與劍氣,與鬼面人相差懸殊,自己的劍反而被震偏,中宮大開。

鬼面人的左手,已毫無阻滯地長驅直入,五指像大鐵鉗,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肩,有骨碎聲傳出。

同一瞬間,四名鬼面人同時發動空前猛烈的攻擊,向前疾沖,有如虎入羊群,出手辛辣霸道,每一擊皆石破天驚,一衝錯之下,其他六名蒙面人便倒了三個,慘叫聲倏揚,血腥刺鼻。

風雷驟發,電耀霆擊。片刻間,四周散布著十具死屍,快速的搏殺為期甚暫,雙方的藝業相去太遠了。

只有一個人是活的,是為首的蒙面人,右肩已血肉模糊,躺在鬼面人的腳前,暴露在鬼面人的劍尖下。

「我再問一遍,人囚禁在何處?」鬼面人厲聲問,劍尖徐徐迫入對方的咽喉。

「我……我發誓,我不知道……」蒙面人魂飛魄散嘎聲叫:「長上的安……安排,只……只有少……少數人知道。我……我們這……這些人只……只能與傳話的人見面,迄今為止,長上到底是誰,在下仍一無印象,怎……怎麼可能知道長……長上的安排……」

「那麼,你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

「饒我……呢……」

一夜中,有多處地方飄散出血腥味。

一夜中青龍幫的人,與太極堂的弟子,在各處展開了血腥的報復行動。

一幫一堂的火併,終於因晁凌風的被暗算擄走而掀開序幕。

說來也令人慨嘆,似乎數有前定。一幫一堂本來已發生無可避免的火併,卻因晁凌風適逢其會的出現而消除,現在卻又為晁凌風的失蹤而火併。

晁凌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青龍幫的地盤內被擄走的,而當時卻有太極堂的人在場,雙方相互指責是對方的蓄意製造事端預謀,有理說不清。

一幫一堂的內部,本來就群情洶洶,幾位激進的主戰派人物,更是有了借口振振有詞,任何理由也聽不進去,想得到會有些什麼結果。

死傷慘重的結果,也是可以預見的。

這一夜,晁凌風也十分難過。

金針過脈制經術,是一種極為精奧、極為有效、極為陰毒的制人術。制人時其實不一定用金針,金針只是一種誇大的形容詞。針灸用的金針其實也不是金制的,而是一種韌性極大的銀合針,稱金針名不副實。

用針形器物,分別插入十三條經脈的重要穴道末梢,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神經,整條經脈便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變形,活動稍一重些,便全身痛苦不堪,為期一久,經脈便永遠不能恢複原狀,成為殘廢,非由施針人用另一種手法施術方能復原,旁人即使熟諳同一種絕學,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針的解法。這牽涉到部位、深淺、時限、鋒尖所走方向,捻或搖的次數、所制經脈的順序等等,只要相差分厘,結果將完全不同。

可以說,只有下針人的獨門解法才有效。

練了半甲子內功,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可以用內功自解穴道,自沖經脈,但絕難自解金針過脈制經術。除非另具絕學,除非天生異稟,除非習過此術而又知道如何獲得外力協助,除非……

晁凌風一口就說出自己所受的禁制,當然內行。

他所擔心的是,時不我留。

他需要時間,而時間卻不由他控制。

如果不能獲得外力協助,他至少也需要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他不能等死。

他毫不絕望,他要為自己的生命作抉擇,為生命而全力奮鬥,為保命而下最大的賭注。

他想到了某一種方法,一種幾乎不可能獲得的方法。求生意志堅強信心十足的人有福了,他得到了。

在他所修練的內功來說,這是走邪魔外道路徑的歪方,不容許擇取的異端。

生死關頭,他不在乎什麼異端。

當裸女疲極沉沉睡去時,他卻一步步在生死之門中掙扎,在死神的魔掌中奮鬥,在生死兩途中徘徊。

頭一個時辰,他身上每一條筋肉,每一穎細胞,都在作令人刻骨難忘的痛苦脈動,身下的睡褥,全被他身上排出的,近似血漿的濃腥液體所浸潤。

他忍受著全身要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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