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卧虎騰龍會東京

朝屬梁,暮屬晉;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都來十五帝,播亂五十秋!

唐朝末年,天下大亂,五代殘唐,干戈不息,直到宋太祖趙匡胤在陳橋驛,黃袍加身,廢了後周幼帝,自立為君主,才令得天下紛亂的局面,慢慢地平靜了下來。篇首這一首民謠,便是反應當時天下大亂的情形的。卻說宋太祖建都汴梁之後的兩年,亦即是大宋乾德三年,宋朝的兵力,已然使得女真國來京進貢,紛亂的局面,大都停當,而東京開封府城中,也是恢複了往日的繁榮,處處弦歌,戶戶絲竹。

這一日,乃是秋高氣爽的天氣,開封外城北面的金輝門外,正當人馬喧嚷之際, 突然在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引得人人注目,卻是四個形容古怪的僧人,每人肩上, 俱各負了一條老大的石柱,健步如飛,向城門中走去。

那四個僧人,身材均甚是矮小,五官口鼻,攢在一起,也不容易分辨出他們的年齡來,可是他們肩上的那條圓形石柱,卻甚是驚人,長約七八尺,徑可半尺,少說也有千餘斤分量,因此一時之間,不少人全都頂住了腳步,望著這四個僧人,嘖嘖稱奇。

那四個僧人卻是若無其事,只顧向城門內走去,那東京開封府,共有外城,里城和宮城,三道城牆,一進了金輝門,便是極為熱鬧的街市,那四人略停了一停,又是一聲吆喝,將肩上所負的石柱,豎了起來,頂在肩上,人不過四五尺高卻頂著一根高約七尺的石柱,那模樣更是顯得奇怪無比,不消片刻,他們身後,已然跟上了一大群小孩子和遊手好閒的人,跟著那四個矮子,在身後說笑取樂看熱鬧。

只見那四人穿大街,過小巷,來到了一所巨宅面前,才略停了步。

那巨宅極是巍峨,單是門前的兩隻大石獅子,已然高達六尺,顯出宅第主人, 非富即貴。在巨宅前面,還有以花崗石鋪成,老大的一個廣場,四人在廣場邊緣上略一遲疑,竟然撒開大步,直向巨宅大門走去。

四個僧人的這一行動,不禁令得跟在後面看熱鬧的那些人,心中詫異不已,因為他們既然在東京居住,自然知道那所巨宅的主人的來頭,因此都遠遠站定,不敢再跟過去,人叢之中,只有一個三十來歲,書生打扮的人,跨前了兩步,高聲道: 「四位大師,出家人六根清凈,何必多生嗔念!」

那四個僧人,本來腳步極快,十來丈寬的廣場,一晃即過,已然將要來到那巨宅的門口,但一聽書生的呼喚,卻立即轉過頭來,向那書生瞪了一眼,各自「嘿嘿」冷笑數聲,道,「出家人雖是六根清凈,卻也不免要化個緣!」一個「緣」字才出口, 四人行動一致,如旋風也似,滴溜溜地一轉,已然來到了大門前面,一聳肩,卸下了肩上所負的石柱,雙手捧起,用力向地上一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那四條石柱,竟然將石階斷碎,陷入地中尺許,兀立在那巨宅的門口!

這一下,令得好遠圍住了看熱鬧的眾人,俱都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一霎時間, 靜到了極點,只有那書生搖頭晃腦,嘆道:「好氣力!好氣力!只可惜仍是無補於事,只是徒逞一時之勇耳!」

那四個僧人將石柱立在地上之後,已然身形掠起,站到了石柱之上,一聽得那書生如此說法,相互對望一眼,左首那個開口道:「貧僧等四人,早知東京開封府中,卧虎藏龍,英雄輩出,本來也不敢賣弄,只是受人所託,要向此宅主人,化個小緣,這位施主,為何道貧僧等只是徒逞其勇?」

這一開口,聲勢更是驚人,直將眾人震退了丈許,耳際還兀自嗡嗡作響。

只有那書生,非但不退,反倒跨前兩步,從衣領中取出一柄斑竹摺扇來,「唰」 地打開,那竹扇扇面上,一面潔白,另一面,卻寫了不少字,但是也不像是什麼詩詞,而三個字一斷,兩個字一斷,四個字一斷,倒像寫著不少人名,只不過因為他一打開摺扇之後,便輕輕搖動,所以看不很清楚。

那四個僧人面色微變,隨即一聲長笑,道:「原來是容施主,貧僧等四人化緣, 與容施主井水不犯河水,還是不要多加干涉的好!」

那書生「哈哈」一笑,摺扇輕搖,道:「難道看一看都不可以么?」正對答之間,那巨宅的大門打了開來,兩個武將裝束的人,走了出來,一見大門口並排被插上了四石條柱,石柱之上,各站了一個形容古怪的僧人,不由得一驚,齊聲喝到「作什麼」?

那四個僧人懷中一探,各取了一個小小的木魚在手,「篤篤篤」地敲了三下,才道:「咱們四人,原是西域僧人,特來中原,向慕容將軍化一個緣。」

這四個僧人口中的「慕容將軍」複姓慕容,名延釗,也正是巨宅主人,年輕時曾和宋太祖共打江山,如今官拜「殿前都點檢」,那職位,就是禁衛軍的統帥,但慕容延釗因為和方今聖上,宋太祖趙匡胤自幼至交,因此另握重兵,正是顯赫一時的人物。那兩個武官面色一沉,叱道:「你們就算要向慕容將軍化緣,也不該損毀將軍府第,這一來,卻是罪該萬死!」

四個僧人冷笑一聲,道:「貧僧等山澤野人,卻不知道京城中的規矩,只知千里迢迢,來到此間,非要向慕容將軍親自化緣不可!」

兩個軍官叱道:「京師地面,焉容得你橫行!」嘈吵之間,宅中又出來了幾個衛兵,手中各執長戈大矛,那兩個軍官劈手奪過兩柄大關刀,搶起一個圓圈,「刷」 地向石柱砍去!「砰砰」兩聲,砍個正著,只見石柱上的兩個僧人,身形向下略一沉,那兩個軍官,大叫一聲,虎口迸裂,兩柄大關刀飛出老遠,「踉蹌」一聲,跌在廣場上。

那兩個僧人冷笑一聲,兩個軍官退出七八步去,呆住了作聲不得,四個僧人對望一眼,突然大聲道:「西域小僧,一了、百了、千了、萬了,向慕容將軍化緣!」 四人一起開口,發音轟轟發發,更是驚人無比,將那七八個衛兵,俱皆震至面無人色,呼喝方畢,只見大門之內,緩緩踱出一個老者來,一身儒服,三綹長髯,氣度雍容,就在大門口站定,緩緩道:「久仰西域曼陀山四鐵僧的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那四個僧人原是師兄弟,以一了為尊,一見來人氣度不凡,站在那裡,淵停獄峙,絕非等閑江湖上人物所能比擬,也不敢輕視,雙手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 他這裡雙手甫一合十,手掌便向前略略一送,一股大力,已然暗暗送出。

只見那老者衣襟長鬢,陡然間如為狂風所拂一樣,一齊飄動起來,但身子卻依然兀自不動,神情也是那樣地淡雅,拱手還了一禮,道:「不敢,在下姓孫,名尚之。」那一拱卻是大大方方,卻無趁機較量雙方功力之舉,一了面上微紅,道:「孫檁樾必是慕容將軍親信,相煩通報,就道我們四人,前來化緣。」

孫尚之道:「四位大師要化緣,何必驚動將軍?慕容將軍帶兵在外禦寇,偶一返京,正不知有多少軍國大事,要與聖上商議,四位大師若不嫌菲薄,在下代慕容將軍,每人給黃金一錠!」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摸出四隻金元寶來,每一隻俱有五兩上下,古時物虜平賊,五兩黃金,已可做得不少營生,老遠圍住了眾人,更是屏氣靜息,以觀動靜。

只聽一了說:「孫檁樾差矣,小僧等此來,是要向慕容將軍親自化緣,何勞孫檁樾越俎代庖?」孫尚之一笑,道:「佛門廣開,在下要賜舍,難道大師竟不受么?且先受我布施,然後再見慕容將軍不遲!」

曼陀山四鐵僧雖然久在西域,但對中原武林人物,卻極是熟悉,剛才那書生一取出摺扇來,四人便面色微變,便是因為認出了書生的那柄摺扇,江湖上有名的稱之為三十六招天罡扇,又稱閻王扇,那摺扇上,確是寫著一個一個的人名,那些人, 全是死在他這摺扇之上的江湖高手。

但此時見那老者氣度軒昂,儀態非凡,報出名字來,卻叫作「孫尚之」。一了等四人,立即在心中搜索此人的名字,但搜遍枯腸,卻不獲結果,因此一了才借合十為禮之機,試一試對方的功力。

這一試,對方顯而易見,不是庸手,偏偏孫尚之三字,聞所未聞!

當下一聽得孫尚之如此說法,一了不禁眉頭一皺,抗聲道:「照孫檁樾的口氣聽來,貧僧等若是按不住你四個金元寶,便沒有資格見慕容將軍了,是也不是?」

孫尚之淡然一笑道:「那也未必,要看到時大師們是否能見慕容將軍而定了!」

口氣之大,無以復加,倒像是威震西域,名揚中原的曼陀山四鐵僧,佛門「鐵手掌」功夫,尚接不住他的一個金元寶似的!四鐵僧雖是佛門中人,但是卻個個性烈如火,一聽之下,大動嗔念,齊聲叱道:「請!」

他們這裡,一個「請」字甫出口,便見孫尚之一揚手,四隻金元寶金光閃耀, 已然脫手而起,但是卻並未向鐵僧射出,而是向上揚起,約有尺許,便向下沉來,就在將沉未沉之際,只聽得「叮叮叮叮」四聲,接連而至,幾乎是同時而發,響聲過處,撕空之聲,突然大作,四隻金元寶已向石柱上的一了、百了、千了、萬了四人,電射而出。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