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迪克又坐了下來。爵士的建議是什麼,他心知肚明。

「什麼樣的陷阱?」他問道。

「明天晚上,」哈維爵士說,「你和這位女士約好去她家共進晚餐。沒錯吧?」

「是的。」

「為了慶祝你們的訂婚,對嗎?就像馬丁·貝爾福德死前幾小時一樣,和她共進晚餐。」

迪克心頭泛起一陣涼意。並不是恐懼,對於萊斯莉,他要是感到恐懼,那也太奇怪了。但涼意揮之不去。

「聽著,爵士!你該不會認為,回家之後,我會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第二天被人發現死於氫氰酸中毒吧?」

「是的,年輕人,我就是這麼認為。」

「你認為我會自殺?」

「至少表面上看,死因會是自殺。」

「為什麼?因為晚餐上她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或者暗示什麼?」

「沒錯,很有可能。」

「你能舉個例子說明嗎?」

「我不知道。」哈維爵士攤開雙手說,「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在場,親眼看個明白。」

說完,他停下來整理著思路。

「請注意,」他繼續說道,「我們第一次有機會親眼目睹整個案發經過。單靠推理解決不了案子,基甸·菲爾的教訓已經說明了這個問題。我們只能用眼睛去觀察。另外,還有件事得靠觀察來弄明白。『萊斯莉·格蘭特』有個特點,你肯定已經發現了。」哈維爵士再次伸出手指,「她不喜歡珠寶首飾,對嗎?」

迪克回想著。

「沒錯。」

「她也沒有任何首飾,對吧?還有,她從不在家裡放大量現金?」

「沒錯,一直如此。」

「接下來要說到的事實,直到第三起案件才引起警方重視。她嫁給美國律師福斯特後,請人在夫妻二人的卧室里安裝了一個不大、但很牢固的入牆式保險柜。後來,她嫁給利物浦經紀人戴維斯後,房子里也安裝了類似的保險柜。兩次她都說是丈夫的主意,用來放商務文件什麼的。當時,警方絲毫沒有懷疑。」

「然而,」哈維爵士異常專註地又說道,「她獨自住在巴黎佛什大道時,同樣在房子里安裝了類似的保險柜。」

「你想說什麼?」

「她沒有珠寶首飾,也從不在房子里放太多現金。那她裝防盜保險柜幹嗎?裡面放著什麼東西?要知道,警方只是在案發後才有機會檢查那些保險柜。」

迪克腦海里出現了幾個令人不快的聯想。

「你想暗示什麼,爵士?」

他儘力保持自持,迴避著爵士銳利的眼神。然而一如既往,這個乾癟的老魔鬼沒有被他的言辭所騙,彷彿看穿了他的內心。

「年輕人,她現在住的房子里也有類似的保險柜,對嗎?」

「沒錯,是有。我碰巧聽到過女傭說起。」迪克猶豫道,「萊斯莉一笑置之,說柜子里放著她的日記。」

他打住,暗自思忖最壞的可能性是什麼。

「她的日記,」他重複著,「不過,那——」

「請你面對現實,」哈維爵士說,「那姑娘確實不尋常。投毒犯通常需要傾訴的渠道,日記是常見的一種。不過,我估計保險柜里還有別的東西。你還記得嗎,追查毒藥來源時,警方查不到她頭上。甚至皮下注射器似乎也和她無關。也許真的和她無關,又或者……」

「或者什麼?」

「說出來就更讓人不快了。」哈維爵士盯著半空,嘴角流露出奇怪的神情,「沒錯,確實更讓人不快。基甸·菲爾曾經說……」

這時,有人插嘴。

「我今天在酒吧聽說,」米德爾沃斯醫生從嘴裡取出空煙斗,突然說道,「菲爾博士在黑斯廷斯 度假。他在那兒有棟小屋。」

他突然開口,效果就像房子里的傢具突然開口說話一樣,讓人感到驚悚。哈維爵士不悅地四下看了看。米德爾沃斯繼續吸著空煙斗,深思地看著檯燈。

「基甸·菲爾就在附近?」哈維爵士突然變得心滿意足,「那我們得請他過來一趟。戴維斯案發生後,海德雷請他幫過忙。他被那些密室完全打敗了。現在,我們打算解開密室的秘密。」

「在我的幫助下?」迪克不無苦澀地說。

「是的,在你的幫助下。」

「如果我不同意,你打算怎麼辦?」

「我認為你會同意。萊斯莉·格蘭特小姐,我們暫且這麼稱呼她好了,以為我昏迷不醒,命不久矣。她以為我無法說出她的秘密。你還不明白嗎?」

「哦,我明白了。」

「當然,她這麼想也太蠢了。但沒辦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就是要玩玩毒殺這個閃亮亮的玩具。正因為如此,她才冒險用槍打我,希望憑著她無辜的大眼睛和人們的輕信,用走火的借口掩飾過去。這一切都是為了取某人的性命。她可不願被剝奪殺戮的快感。」

哈維爵士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寫字檯。

「你,馬克漢姆先生,照常赴約。她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她對你說什麼,你都別反駁。我就躲在隔壁房間偷聽。在你的協助下,我們總算可以發現她著名的保險柜里到底藏著什麼。而且,等我們發現這個不太聰明的女士如何瞞過兩國警察……」

「很抱歉!」米德爾沃斯醫生再次插話。

爵士和迪克都嚇了一跳。

米德爾沃斯醫生倒是態度隨意。他從藤椅上站起來,走到兩扇窗戶中離他較近的一扇旁邊。

兩扇窗戶上都掛著厚厚的印花窗帘。窗帘已經陳舊褪色了,經過長時間煙霧熏染,已經被熏得發黑。兩幅窗帘都沒完全拉攏。近一些的窗戶大開著。米德爾沃斯拉開窗帘,檯燈光射出窗外,照到花園裡。他把頭伸出窗外,左右看了看,然後關上窗戶,又盯著看了一會兒——好一會兒——才再次拉上窗帘。

「怎麼?」哈維爵士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醫生說著,坐回到椅子上。

哈維爵士打量著他。「醫生,」他乾巴巴地說,「迄今為止,你可真沉默啊。」

「沒錯。」米德爾沃斯說。

「你對整件事怎麼看?」

「這個!」醫生非常不自在地說。他看了看煙斗,又看了看自己穿舊的鞋子,再看了看迪克,「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糟透了。你不願意我這麼個外人知道內情,這我能理解。」

「沒關係。」迪克說,他喜歡醫生,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依賴醫生溫和而睿智的判斷力,「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老實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迪克,你可不能繼續和兇手生活下去。任何有常識的人都不會。不過……」

米德爾沃斯猶豫了一下,起了個新話頭。

「哈維爵士提議的陷阱值得一試。我覺得可以試試。當然,如果這姑娘真打算在步槍走火後四十八小時內,再對你下手,她一定是瘋了。而且,哈維爵士其實傷得不重,消息走漏之後,她更不可能下手。普萊斯少校就清楚底細。」

米德爾沃斯悶悶不樂地叼著煙斗。過了一會兒,他安撫地沖著迪克咕噥兩聲,站了起來。

「整件事可能是個誤會,雖然哈維爵士和本國警察都不同意。這種可能性仍然存在。問題在於,不管是不是誤會,你得去證明,你必須搞明白真相。」

「是的,這我明白。」

迪克靠在椅背上,又是沮喪又是挫敗。然而,還沒到最難受的時候,突然受到打擊的驚訝尚未過去。這間平靜的起居室,房間里的深色橡木柱子和戰爭版畫,壁爐架上擺著的印度波羅奈銅器,看起來和萊斯莉的過去一樣不真實。他用手捂住眼,不知要怎麼樣世界才能恢複正常。哈維爵士慈父般地看著他。

「我們說好了——明天晚上?」

「好吧。算是吧。」

「明天上午,」哈維爵士意味深長地說,「我會對你作最後的指導。我希望你能向我保證,不會對我們機敏的朋友透露半個字。」

「如果她真有罪呢?」迪克突然把手從眼睛上放下來,大聲喊道,「萬一她真有罪,你這個把戲證明了這一點,又怎麼樣?」

「老實說,我不在乎。」

「警察不能逮捕她。我先警告你,哪怕作偽證,我也要保護她。」

哈維爵士挑起一邊眉毛:「你寧可看著她繼續愉快的毒殺旅程?」

「我不在乎她做過什麼!」

「這樣吧,」病理學家說,「等試驗結束後,我們再來看你怎麼想。相信我,明天晚上這個時候,你的感覺也許會完全不同。也許你會發現,自己的迷戀並不如想像的那麼深。你能保證不把消息透露給我們的朋友,不破壞整個計畫嗎?」

「是的,我保證。同時……」

「與此同時,」米德爾沃斯醫生插嘴說,「你得回家去,睡會兒覺。」他轉過身,對哈維爵士說,「你也得去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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