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座 7、賣身

―道晨光從窗戶里射進來,照在金田一耕助的身上,他像是殉道者一樣,不停地在責備著自己。早上,由於東京各家報紙,都以醒目的大標題,刊登了「稻妻座」昨晚發生的事件,許多人一早就聚集在劇場周圍。場內非常寂靜,時時傳來幾聲刑警的腳步聲……

「稻妻座」昨晚那場駭人聽聞的突發事件,令人驚心動魄,可一旦平靜下來,又都進入了木然若失的狀態,人們一個個宛如木雕一般,失去了思考能力。但是,誰都能覺察到,這種平靜中,正孕育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金田一耕助仍在一幕幕地回憶著昨晚發生的事件經過:

事發後,從警視廳趕到現場,擔任破案負責人的警官,仍然是東京警視廳的等等力督察警官,這對於金田一耕助來說,是非常理想的,因為他倆曾多次搭擋合作過,彼此關係深厚。

聽了彙報以後,等等力警官把金田一耕助領到了戲作室。這裡的人都已經迴避了,戲作室就暫作偵破本部。

「金田一先生,你對此案有什麼看法,紫虹是不是巧克力中毒死亡的?」

「督察警官先生,這需要等到巧克力和紫虹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以後,才能下結論。因吃了同一個糖罐里的巧克力糖的6個人當中,有的人就平安無事。不過,我認為十有八九是這個原因。」

「那麼,也就是說,問題在於送給紫虹糖罐的人是誰。」

「這件事已經調查過了,節目還沒有開演以前,有一個人送來一罐巧克力給紫虹。因為給演員送禮品表示敬意,那是很平常的事,所以,人們對送糖者的相貌,都沒有過分留意。當守衛人員問他時,他說糖罐子內放有名片,守衛就沒有再問,實際上,糖罐內根本沒有什麼名片。」

那個守門員這樣說:「送巧克力的,是一位留著短髮,舉止高雅的白髮蒼蒼的老太婆,除此之外,我什麼也記不清楚了,因為是首場演出,進進出出的人都很多、也很亂……」

他感到自己在這次事件中責任重大,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連說話也結結巴巴的。

「總之,如果紫虹和雷藏是因為吃了巧克力,因此才中毒的話,說明同一罐中的巧克力有的有毒,有的無毒。」

「是這樣。我和兩個徒弟吃的糖都是無毒的,可是我感到很奇怪……」

「奇怪什麼?」

「那個人行兇的矛頭,應該是指向紫虹的,所以才把糖送給他。當時六個人誰也沒有多想就吃下去了,結果,三個人毫無反映,兩個人雖然中毒,但也沒有生命危險,唯有紫虹中毒身亡,這豈不是安排的太巧妙了嗎?如果紫虹比別人吃的多,也可以理解,但他和大家吃得一樣多,別人都沒有死,他卻不治身亡,你就不感到奇怪嗎。」

等等力警官點頭同意他的意見:「恰恰是紫虹拿住了毒性最大的一塊兒?這似乎有點過於巧合了。」

「看來,你對這個劇團的情況,了解的很清楚,咱們的傳訊先從誰開始?」

「從水木京三郎開始怎麼樣?在紫虹死前,他們一直在舞台上配合演出。」

水木京三郎立即被傳了上來。他已經卸了裝,換上了便服。金田一耕助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再見到他了,只見他老得令人吃驚。這位曾經同鶴之助競演名角的水木京三郎,現年還不到50歲,走起路來有些蹣跚,可以想像得到,鶴之助的失蹤事件,對他的打擊實在太沉重了。如果不是16年前鶴之助事件,他也不必躲去大阪,相反,卻可以在舞台上鞏固陣地,目前早已成為東京歌舞伎著名表演藝術家了。

對於等等力督察警官的訊問,京三郎回答的既簡短又低沉。問及紫虹在舞台上表演的情況,他始終只是一句話:「這個情況,你們也可以問台下觀眾,他在舞台上一直精神飽滿,誰也不會想到,他鑽進水管後就會死去。」

「剛才督察警官的意思,並不是說你在舞台上舞劍,故意剌死了紫虹先生。警官想要了解,紫虹在舞台上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希望你如實地提供可靠的情況。」

聽了金田一耕助的話,他先是吃驚地顫抖了一下,爾後說:「沒有,我剛才說過了,靜雄先生當時在舞台上精力充沛,所以,對於他的死,我感到很意外……」

京三郎臉色蒼白,語言遲鈍,金田一耕助一直盯著他的臉,突然換了話題:「水木京三郎先生,聽說你在昭和17年,參加了慰問團,在滿洲演出時,你曾看到過鶴之助,這是真的嗎?」

聽到「鶴之助」這三個字,京三郎驚愕地抬起頭來。他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絲驚喜的目光。

「啊,你是……」他咽下口水,說,「你……你不是金田一先生嗎?」

「哈哈哈哈!你總算想起來了,我正是金田一耕助,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

「是的,是的,不過,我可是不斷聽到有關您的傳聞呢。」

「是嗎?」

京三郎看了看等等力警官,急忙把臉扭向一旁,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實在是對不起,在這裡意外地遇到了懷念已久的老朋友,請您多多原諒。金田一先生……」

他又扭頭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爾後又扭過臉說道,「關於在滿洲遇到鶴之助的事,是人們捕風捉影之談。實際是,我的徒弟新平,在滿洲見到一位同鶴之助長相相似的人。人們便就此以訛傳訛,說是我見到了鶴之助,請不要相信。」

金田一耕助感到奇怪的是:水木京三郎在回答他的問話的時候,為什麼不敢面對自己,而要故意背著臉呢?金田一耕助還感到他的舉止有些慌亂。

他略一思考後微微一笑,說:「好了,謝謝你了,請讓小玲來一趟。督察警官先生,你看好嗎?」

等等力警官點了點頭,京三郎恭恭敬敬地深深施了一禮,退出去了。等等力警官一直望著他的背影,目送他走到門外,心想,他腳步怎麼有些蹣跚?

「金田一先生,你認識他?」

「認識,過去我們經常在一起玩,這已經是16年前的舊事了。不過,督察警官先生……」

「什麼事?」

「你注意到沒有,我提到他在滿洲遇見鶴之助一事,他的神色有些慌亂,急忙謊稱:意外地遇到了我,用來掩飾他的失態。你不覺得奇怪嗎?」

「金田一先生……」等等力有些不高興地說,「你認為這個案子,同16年前鶴之助失蹤一案有關嗎?」

「目前還不能肯定。不過,如果京三郎在滿洲果然遇到過鶴之助的話,他為什麼要遮遮掩掩地,不肯實話實說呢?關於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出原因來……啊,姐姐來了。」

一個演員牽著小玲的手進來,金田一耕助急忙站起來讓坐。小玲方才坐下,就把那個演員打發出去,然後沖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說:「金田一先生,聽說你傳我來,有事訊問,我可能會使你們失望的,因為我沒有什麼可回答的,如果你們能查出,是誰給紫虹送的巧克力的話,問題可能就解決了,你說是嗎?」

表情嚴肅的小玲,不冷不熱地將了他們一軍。

「您說的很對,不過,我要問的是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

「關於民造的情況,剛剛在紫虹的化妝室里,從民造先生的口氣中,我聽出靜雄先生的死,似乎要同姐姐有什麼關係……哎,你別誤會,等我把話說完。可是,姐姐卻反問他到什麼地方去了,這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先生,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他,我只不過是給你提個醒而已……」

「那倒也是,不過,當您反問他的時候,他怎麼就啞口無言了呢?」

「金田一先生,你與其問我,為什麼不去問他:民造,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小玲的話冷若沐霜,金田一耕助看了看她,說:「是嗎?那好。那個民造是什麼人,我以前經常出入『稻妻座』,怎麼就沒有見到過他呢?」

「那還是戰爭剛剛結束時候的事了,當時,靜雄自己買了一套房子。以後,這個人就經常到他家裡去玩,並不斷地住在那裡。靜雄的跟包在戰爭中被炸死了,靜雄看民造勤快,有肯賣力氣,再加上身體上有殘疾,從道義上講,就留他當了跟包。具體情況我也不很清楚。只是覺得:民造這個人十分機靈。」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紫虹很早就和姐姐分開居住了?」

「是的,那個孩子有他自己的打算……」小玲的話語仍是冷冰冰的。

金田一耕助一直看著她,琢磨地話中的含意,一會兒,他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姐姐,你認識一個叫作蓧原秋的女人嗎?」

金田一耕助的話音不高,語氣也不重,但是小玲聽到「蓧原秋」的名字,像是突然觸電似地,「啊!」了一聲,身不由己地向後仰過去。她臉色蒼白,渾身像「打擺子」似地不停地顫抖起來。

「姐姐,看來你一定認識這個女人。」

「快……快來人呀,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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