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探訪上吊之家

金田一耕助在品川車站下了國鐵之後,便在車站前攔了一輛計程車,吩咐司機直奔魚籃坂。

現在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下午六時二十分左右,也就是金田一耕助送本條直吉出松月旅館後不到半個鐘頭的時候。

「司機大哥,這輛車會經過高輪台町嗎?」

「不會,我打算經過泉岳寺前面,然後從伊皿子開往魚籃坂……」

「哦,那麼,麻煩你繞道到高輪台町好嗎?這樣一來,我們是不是得往回走?」

「不用,只要在高輪北町往左轉就可以了。」

「好,那就這麼辦吧!」

車子在高輪北町往左轉,沒一會兒就到了高輪警局。

他們從警局的前面再往右轉,就來到高輪台町的大街。根據本條直吉所說,本條照相館就位在這條大街的右側。

金田一耕助很快便看到一棟像是本條照相館的建築物。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物,在建築物正面二樓的位置上掛了一塊橫式、上頭寫著「本條照相館」的看板,而且有一個和店面寬度不成比例的大型櫥窗,裡面擺著許多照片。

因為沒有開燈,所以在傍晚天色微暗的情形下看來,櫥窗里的東西似乎透出一股陰森的氣氛。

這時,司機開口說:

「先生,您要到這一帶的哪個地方?」

「哦,沒有、沒有。我們就直接去魚籃坂吧!」

於是計程車飛也似地直奔魚籃坂。

金田一耕助下車時,正好迎面吹來一陣狂風,把他的衣擺吹得飛揚起來,他連忙用拐杖握柄按住頭上的瓜皮帽。

接著,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看看四周,等到確定沒有人跟蹤時,他才輕輕舉起拐杖,朝目的地走去。

東京都此刻的景象,真可說是「破壞」和「建設」同時進行。

在家園被破壞殆盡之後,朝高空聳立的鷹架又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以致金田一耕助所到之處,路面都立著道路施工的標識燈,僅留少許空間供行人步行。

由於汽車也穿梭其間,因此行人只能依照標識燈向前行走。

金田一耕助繞了許多路,來到里坡的下方。這時四周的天色有些灰暗,但是就如本條直吉所說,因為坡下有街燈,所以看起來不會很暗沉。

坡道的右側是學校操場,操場後面有一座臨時搭建的校舍。坡道的左側面向醫院坡的正面,到處都還留著燒過的痕迹。

雖然醫院坡的正面大都已經動工復建,可是這個地區復建的腳步比較慢,抬頭朝坡上望去,根本見不到半個人影。

金田一耕助緩緩爬上里坡,果然看見途中的道路形成一個T字型,那裡的電線杆上也有燈光。

(看來木條直吉的話倒是可以相信。)

金田一耕助經過一處土堆,很快地來到法眼舊家的大門前,他在門前停下腳步,張大眼睛看看四周。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之前也曾來過這個地方。

八月二十一日下午,金田一耕助應邀到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受託尋找由香利的下落。

當時他先收下一百張千元大鈔做為調查費用,若是平安順利地救出由香利,彌生還會加倍奉上酬勞,這也難怪金田一耕助突然這麼充滿幹勁了。

他一離開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就立刻直奔法眼家的舊宅,那時太陽還高掛空中。

他一到法眼舊家就發現它宛如一座廢墟,依然是一片空襲後的慘狀。不但兩根門柱全都爬滿了常春藤,就連圍繞在房屋四周的大谷石圍牆,也到處都是龜裂的痕迹,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位在這棟宅院左後方的西式建築也被破壞得殘破不堪,和式建築也有部份屋頂受到毀壞。

玄關前的格子門也破破爛爛的,一般家庭還沒有能力使用這麼寬敞的大門呢!

金田一耕助走進敞開的格子門,只見遍地的瓦礫灰燼,以及一塊被當做置鞋處的大型三波石。此外,並沒有看見榻榻米,大概是被人拿走了,所以整個地板都暴露在外面。

金田一耕助穿著草鞋往上走,從玄關到後面有一個寬約四尺的緣廊,左側的木板窗關閉著,右側的紙拉門一扇也不剩,往紙拉門裡面的房間望去,連一塊榻榻米也沒有。

這些東西大概都是在戰後被人拿光了吧!

不過金田一耕助並不是來這裡探險的,他聽彌生提起這棟宅院,所以便來這裡了解一下這棟宅院的格局。

他繼續走到走廊盡頭,往右一轉發現了一扇門,打開門便是一間五坪大的西式房間。

這間西式房間和另外一間兩倍大的西式房間僅有一門之隔。

金田一耕助的目的地便是這間房間,因為冬子就是在這裡自殺的。

這間房間位於和式建築和西式建築的中間,大約有十坪左右,或者更大些。

房間內高高的天花板中央有一個直徑約五尺的圓型凹槽,想必以前是用來掛燈飾的;如今燈飾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但是天花板中央仍有一個乳房形狀的圓型金屬零件,一個大大的金屬制鎖就掛在金屬零件上面,而且每一個鎖環都大到可以穿過粗繩。

冬子大概是把繩子穿過最尖端的鎖環,並將繩子打一個死結,然後自己把頭放進繩圈裡,最後再踢開腳下的木箱上吊自殺吧!

冬子的屍體被發現時,現場遺留下兩個箱子。

金田一耕助沒停留多久便離開法眼舊家。

當他踏上歸途,不經意地回頭張望時,不由得感嘆道:法眼舊家雖然已經變成破舊不堪的廢墟,但是由建築物本身堆砌的磚瓦來看,不難想見它曾經是一棟豪宅。

如果這棟宅院能完美無缺地保存下來,必然是一棟威風凜凜、氣派十足的建築物。

金田一耕助再度緩緩登上坡道,朝醫院坡的下方走去。

走沒多久,他發現醫院坡的前面有一間派出所,派出所的旁邊有一個電話亭。金田一耕助忽然想起什麼事,加快腳步衝進電話亭,拿起公用電話撥給警政署搜查一課的等等力警官。

等等力警官正好在,因此金田一耕助說明自己想拜訪高輪警局的迦納刑警,希望等等力警官能幫他打電話招呼一下。

等等力警官立刻答應了。

「對了,若是我聯絡上迦納刑警,該如何通知你呢?」

「我目前在公用電話亭里打這通電話,三十分鐘之後我會再打一次電話來聽取結果。」

「好吧!」

金田一耕助掛上電話,走出公用電話亭,他揮動拐杖朝醫院坡的方向走去。

這裡跟里坡相比,顯得繁榮、熱鬧多了。這裡的道路也比較寬,雖然道路的修補工作還沒完全結束,可是販賣進口用品的商店、書店、文具店已經一家家地開張,每家店面都燈火通明。

坡道的左側到下方的區域都屬於法眼綜合醫院,坡前三分之一處是醫院的臨時建築,下面三分之二的原建築目前正在施工中。

水泥建築物高高聳立著,目前仍處於基礎工程的階段。面向道路、覆蓋在鷹架上的塑膠布幕上印著「風間建設」的字樣。

戰後的「風問建設」茁壯了不少,從法眼綜合醫院重建的規模來看,就不難了解「風間建設」已經是一間規模頗大的建築公司。

當金田一耕助再回到公用電話亭的時候,正好過了三十分鐘。他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正是等等力警官。

「我已經聯絡過高輪警局,迦納刑警目前在局裡,你現在可以去拜訪他了。」

金田一耕助再三向等等力警官道謝之後,便走出電話停,招了一輛空計程車前往目的地。

力納刑警大約三十歲左右,他曾在其他事件中和金田一耕助共事過。

金田一耕助說明自己接受法眼彌生的委託,必須找出山內敏男和他妹妹小雪的下落,希望迦納刑警能告訴他有關冬子上吊自殺的前因後果。

「哦,原來是這樣啊……」

迦納刑警笑著說道:

「那件事我還記得,不過,那對兄妹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嗎?」

「是的,因此彌生夫人今天才心情沉重地委託我去辦這件事。對了,你知道這對兄妹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嗎?」

「嗯,我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才知道的。老實說,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親兄妹,因為這對兄妹的感情非常好,哥哥非常照顧妹妹,妹妹也非常尊敬哥哥……」

迦納刑警給兩兄妹一番好評之後,微微苦笑道:

「他們倆的確是一對非常可愛的兄妹,因此我才會出面幫助他們。」

「你是說……」

「他們兄妹倆應該平安無事吧!只是當時阿雪……哥哥敏男是這麼叫她的,阿雪才十六歲,而敏男也才二十歲,雖然敏男塊頭高大、話不多,不過看起來卻相當成熟穩重,所以我認為他必定會好好教養妹妹長大成人。畢竟這兩兄妹除了法眼家之外,真的舉目無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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