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瘡 第三章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部倒吸了一口氣,倉促地說道,「以前經常會在小說和故事裡,看到所謂的『人面瘡』,說的莫非就是這種東西?」

磯川警部的聲音,低沉而顫抖,讓人感覺,他似乎喉頭髮癢。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盯著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可惡腫塊。

這確實是一塊世人看後,都會覺得心中發毛的腫塊。那腫塊像淹死的人一樣,鼓鼓囊囊的,沒有任何類似眉毛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患了重病的人的臉。雖然長著類似眼睛的東西,卻看不到眼球。嘴唇微微地張著,但雙唇之間卻沒有牙齒。

那張臉,看上去就像是雕塑家,只完成了一半的人臉,很像黏土工藝品,顏色也是土黃色的。

金田一耕助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感覺就像橡膠一樣頗有彈性。

「唔!……」金田一耕助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頭看著貞二,「她是不是從以前起,身上就長著這個東西?」

貞二睜大了他那雙油光發亮的眼睛,使勁搖了搖頭。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他惡狠狠地說道,「要是知道的話,我們早就把她掃地出門了,怎麼可能會把這種女人,留在家裡?」

貞二的語調,既可怕又殘忍。或許是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緣故,他又忽然換上了無力的語調。

「但說起來,從今年夏天開始,松代就一直不願意,和其他女人一起洗澡,總是半夜裡獨自一人,偷偷去洗。」

「這應該就是信里說的『由紀子的詛咒』了吧。」金田一耕助再次仔細觀察了一番,那個奇怪的腫塊。

磯川警部在一旁插嘴道:「嗯……女服務員里有人說,這張臉,看起來確實和由紀子有些相似。」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到磯川警部的話,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只是像醫生觀察疑難雜症一樣,細心地査看那處腫塊。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個男佣提著燈籠,從拉門外面跑了進來。

「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男佣邊喘氣邊說。看到屋裡的金田一耕助,兩人連忙打住,彼此對望了一眼。

「沒事的,你說吧……萬造。」貞二一臉焦急,準備起身,「找到由紀子了嗎?」

「是、是的……」

「沒事的,不必顧忌這兩位。由紀子在哪兒?……她到底在哪兒?」

貞二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要咬人一樣。

「這……這個嘛……」

「混蛋,到底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

「是,對不起。」聽到貞二氣勢洶洶的問話,萬造變得越發驚慌失措。

「那個……她死了,屍體就浮在稚兒淵里……」

「死了?……」貞二就像觸了電一樣,刷地一下子跳了起來。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也是同時一愣,彼此對望了一眼。隨後的一瞬間,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昏迷中的松代。

這麼說來,由紀子果真就是松代殺的?……

「是的,而且,還全身赤裸地漂浮在水面上。」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給松代蓋上被子,扭頭看著磯川警部。

「警部,您準備過去看一看嗎?」

「嗯……那個,當然要去看看……」

「是嗎?……那麼,我就陪您一起過去吧。」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你難得抽出空來休養一下,卻又發生了這種事……」

「沒事的。只是,我有一個想法……」金田一耕助把目光,從松代臉上移到了貞二身上,「貞二先生,你也準備過去吧?」

「嗯……那、那當然了!」貞二吞吞吐吐地說。

「是嗎,那就請你稍等一下。我和磯川警部,要去作些準備……啊,對了,有關這位患者,等大家都出去之後,她要是醒過來,搞不好又會做些糊塗事,最好找個機靈點的人看著她。」

「嗯,沒問題的。我估計大夫很快就會過來了。」

畢竟,這裡是一處地處深山的溫泉療養地,如果請醫生過來,還得花上一段時間。

「哦,是嗎?……那麼,警部……」金田一耕助回頭向磯川警部招呼了一聲。

「好的。那貞二,就麻煩你稍等一下了。」

兩人立即回到先前的房間,開始作出門的準備。磯川警部一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樣。

「金田一先生,外邊挺冷的,你恐怕得多穿點衣服才行……」

「嗯,我把和服外套穿上吧。」

「那就好。我也穿上遮雨的披風過去。」

說著,磯川警部在西服外面,罩上了遮雨的披風;金田一耕助也像往常一樣,穿上皺巴巴的裙褲,又披上恰巧隨身攜帶的外套,回到了傭人小屋。

兩人進屋一看,只見松代的枕邊,堆積著被褥,旁邊則坐著一個滿身肥肉的老太婆。

見此情景,磯川警部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啊,老夫人,是您來陪伴她嗎?」

「嗯……這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我就想,至少在醫生到來之前,就由我來陪著她吧。磯川先生,真是辛苦您了。」

半身不遂的阿柳老夫人,語氣沉重地和兩人打了個招呼,挪動了一下行動不便的身體,重新端坐好。

「啊……對了,金田一先生,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這裡的阿柳老夫人。老夫人,這位就是我之前,常常跟您提起的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部與「藥師湯」溫泉旅館之間,有些遠親關係,不時也會過來做客,所以,他對這個家的情況,可謂了如指掌。

就在阿柳老夫人啰啰唆唆地還禮,金田一耕助設法應對的時候,貞二也作好了準備,前來會合。幾人便讓萬造帶路,一起離開了「藥師湯」。

半夜已過,黎明將至,旅館外面冷風逼人。一輪明月已然西斜。

稚兒淵和「藥師湯」溫泉之間的直線距離,只有六百米左右,但若順路而行,因為道路崎嫗婉蜓,需要花二十分鐘。但是,如果沿著從阿柳老夫人房間下,流過的溪流前行,據說只需要幾分鐘。

聽說了這個情況,金田一耕助立即提議,沿著溪邊小路過去。

「先生,那條路很危險。你不要緊吧?……路上可全都是絆腳的石子啊……」

「別擔心,我不要緊。月色這麼明亮,連燈籠都不必打了呢。」

站在溪邊小路前,金田一耕助回頭一看,只見剛才他探出頭,張望的廁所窗戶就在眼前。

當時,松代走的也是這條路。

明月西斜,溪谷的半邊,已經被籠罩在陰影之中,但金田一耕助所走的一側,依舊亮得連燈籠都不必打。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即便身上披著和服外套,深山裡的夜風,也會讓人感覺到陣陣涼意。

金田一耕助與磯川警部並肩而行,故意走在距離貞二等人,身後幾米的地方。

「警部,貞二是怎麼回事?怎麼我感覺,一提起松代來,他的情緒就會有些激動……」金田一耕助悄聲問道。

磯川警部輕輕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嘛,其實我也覺得有些意外。照我看來,這也是貞二的自責之心,一種反面的表現吧……」

「自責之心?」

「嗯,其實貞二心裡,一直挺後悔的。他覺得自己很對不住松代。但是,站在男人的角度上,他又無法直率地,把內心的想法表露在外。他其實並不是那樣的人。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個心地善良、性格溫柔的人。只不過最近,確實出了不少事。」

「貞二和松代他們……」

「對,之前這個家裡,已經把松代當成少奶奶了。不光老夫人希望,他們兩人能夠結合在一起;就連貞二自己,也曾經對松代有好感。但自從松代的妹妹由紀子來了之後,事情就開始變得亂七八糟了。」

「難道貞二喜歡上了松代的妹妹?」

「嗯……應該差不多吧。由紀子橫刀奪愛,從松代手中,搶走了貞二。當然了,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磯川警部的語調中,帶著一絲苦澀。

「對了,警部。」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再次開口說道,「松代腋下的那個奇怪的腫塊,之前您應該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磯川警部一個激靈,深吸了一口氣,「金田一先生,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聽說過一些,有關『人面瘡』的詭異傳聞,但是親眼看到,總覺得心裡有些發毛。」

「照剛才貞二的說法,松代似乎是從今年夏天開始,才不願意和其他女子一同入浴,而是悄悄地在夜裡獨自洗澡。」

「對,他確實這麼說過。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照這麼說,今年夏天之前,松代還會和其他女子一同入浴啊。」

「啊……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你是說她身上的那個腫塊,是夏天才出現的,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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