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駭人的真相

犬神家那間六坪大的房間里,依然放著佐衛那幅雖然老邁,卻不失俊秀的遺像。

而聚集在遺像前的犬神一家,今天又少了一男一女。

小夜子由於受到嚴重刺激,暫喪失意識,不過也許有一天她仍會恢複正常;倒是躺在那須醫院手術台上,由楠田醫生負責執刀解剖的佐智,就再了不可能參與犬神家的家族會議了。

近來每當犬神家聚集在這裡時,總會有幾位重要人物不能出席,不知道佐兵衛面對這種慘狀心裡作何感想?

總之,除了下落不明的青沼靜馬之外,和佐兵衛有血源關係的男性,目前只剩下佐清一人。

現在佐清依然戴著那張橡皮面具,靜靜坐在位子上。

佐清的身旁坐著松子,而竹子和她的丈夫寅之助則坐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

至於哭紅雙眼的梅子和她的丈夫幸吉則坐在竹子夫妻的旁邊。

坐得離大家較遠的,不用說,當然是珠世。

珠世從昨天起被這接二加三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疲累不堪,可是她的容貌依舊如此光彩動人;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她的身邊竟然還坐著猿藏,叫大家都感到很驚訝。

離這群人再遠一點坐著才從豐田村回來的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以及剛才被松子請來的古館律師。

此外,特地從豐田村趕來通知他們這個噩耗的吉井刑警也赫然出現在這裡。

由於在場的每個人都十分緊張,連大氣兒也不敢吭一聲,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氛。

而放置在房間中央的銅製盆里,炭火正靜靜地燃燒著。

松子首先批破沉默,開口說道:

「那麼,就由我來敘述那件往事吧!竹子和梅子若覺得我說得不夠詳盡,也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

松子的語氣還是那麼不容置疑,竹子和梅子兩人只好怯怯地互望一眼,然後一臉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這件事一直是我們三姐妹之間的秘密,在此之前,我們從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過,可能的話,也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跟任何人說。然而,既然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樣,我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繼續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竹子和梅子也說,為了打倒孩子們的敵人,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不論你們聽了這個秘密之後,會對我們持什麼樣的觀感,總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也都想保住自己的幸福,更何況身為一個母親,我當然不會只為自己的幸福著想,更會為了孩子的幸福著想。」

松子說到這兒,稍微停頓了一下,用她那如禿鷹般的銳利雙眼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之後,才又繼續說:

「這件事發生在我生佐清前後,所以應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當時我父親很寵愛一位叫青沼菊乃的女孩;菊乃是我父親認識工廠里的女工,那年大概才十八、九歲,她並不是特別能幹,或特別具有才能,但卻很懂得怎麼迷惑我父親。總而言之,我父親和她交往之後,很快就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了。

「那時我父親大概五十二、三歲,犬神家的事業也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只要提起『犬神佐兵衛』這個名字,沒有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一流的企業家,所以,如果被外人知道他對這個身分卑微的年輕女子情有獨鍾,那犬神家的面子該往哪裡擺呢?」

松子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可以想見她當時有多麼氣憤。

「我父親怕我們三姐妹知道這件事,所以並沒有把這個女人帶回家,只是在郊外買了一棟房子給那個女人住。剛開始,他們還掩人耳目、暗中來往,可是漸漸的,我父親也顧不了這麼多,最後兩人竟然住在一塊兒。請大家想想我們當時的感受吧!」

松子說到這裡,語氣越來越高昂。

「畢竟我父親是信州財經界的巨頭,又是那鎮之父。正所謂樹大招風,他在無形中樹立了不少敵人,而那些人知道這件事後,自然少不了借著新聞媒體的勢力來攻擊我父親,甚至還有人特別作了一首打油詩來諷刺他。

「一想起當時的事,就令我羞愧得無地自容,那時每回我走在路上,總有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還有一大堆惡毒的流言不斷傳到我們耳中。」

偏執的松子似乎到現在仍忘不了當時的憤恨,只見她咬牙切齒地繼續說下去:

「菊乃懷孕後,又有傳言說,我父親將正式迎那個女人進犬神家,並把我們統統掃出家門。

「你們可以想像,當我聽到這樣的流言時,內心有多麼氣憤!不,不只是我氣憤,就連我的母親也感到十分怨恨與憤怒;而且我相信,竹子和梅子當時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覺。」

松子說到這裡,忍不住轉頭看著竹子和梅子。

兩姐妹趕忙深表同意地點點頭。

這三位同父異母的姐妹似乎只有在這件事上有共同的想法。

「大家都知道,我們三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而且三人的母親都不是我父親的正室,所以三位母親心中的無奈可想而知。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根本不把我們的母親當人看,他對這三位妾室不但沒有一絲情愛可言,有時甚至還懷有強烈的厭惡之情。我父親一直認為,這三個女人只要乘乘守著他過日子就好,至於懷孕生子根本是多餘的。所以各位可以想見我父親對我們三姐妹有多冷淡了。」

松子越說越怒不可遏,連說話的音調都顫抖不巳,她的字一字一句都充滿強烈的恨意,竹子和梅子則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父親之所以願意撫養我們長大成人,是因為我們畢竟不同於小狗、小貓,他沒有理由拋棄我們,但老實說,他根本毫無父愛可言。在這種情況下,他卻愛上一個來路不明、隨隨便便的女人,甚至還要把那個女人娶進門,這怎不叫人感到氣憤呢?」

聽到這裡,我也覺得很納悶。

(為什麼佐兵衛對他的三個妾室,以及妾室所生的女兒們如此冷淡?難道他的性格中有什麼缺陷嗎?

然而,根據「犬神佐兵衛傳」的記載,佐兵衛這個人之所以能夠成功全是因為他重感情、充滿人情味的緣故。

當然啦!書中或許寫得比較誇大,可是自從我來到那須之後,也親耳聽到一些關於佐兵衛的傳說,都和「犬神佐兵衛傳」里敘述的差不多。可見那須市民即使到現在,依然把佐兵衛當慈父般愛戴。

那麼,佐兵衛為什麼偏偏對自己的骨肉、妾室如此冷酷呢?)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曾經聽大山神主提起佐兵衛年輕時和珠世的外祖父——野里大貳之間有曖昧關係的流言。

(難道是這件事影響佐兵衛對自己的孩子、妾室垢態度嗎?

也就是說,因為他是同性戀,所以對男女之間的性生活不感興趣,以致於很難對妾室及女兒們產生感情?

可是,這樣仍然很難解釋佐兵衛對自己的妾室及女兒異常冷酷的理由,這當中一定還有別的秘密。

然而,那究竟是什麼秘密呢?)

由於松子此時又清清喉嚨,準備繼續述說,因此金田一耕助只好暫時將思緒拉回松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上。

「當時,我之所以憤恨難平,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因為那時我已經結婚,並且產下一子,那個孩子就是現在坐在這裡的佐清。

「我父親並不承認我的丈夫是他的繼承人,但佐清可說是我父親的外孫,所以佐清將來應該是繼承犬神家的第一個選。然而,如果菊乃成為我父親的正室,而且也生了個男孩的話,這個孩子就會成為我父親的長子,那麼犬神家的所有財產不都歸給這個孩子了嗎?

「這使得我更加怨恨菊乃;當時,竹子和梅子也有相同的怨恨和憤怒。竹子那時已經和寅之助結婚,而且還懷有身孕而梅子雖然還沒有結婚,不過她和幸吉已經約定好,等隔年春天再舉行結婚儀式。我們三姐妹為了已經出生以及即將出生的孩子,不得不爭取自身的權益。因此,有時我們三人就會跑到菊乃家痛罵她一頓。」

松子言詞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金田一耕助可以感覺到自己早巳汗涔涔,而橘署長和古館律師也皺著眉頭互看一眼。

「由於經年累月所累積下來的仇恨,我們三人甚至還開始咒罵自己的父親,後來我還說了這麼一段話:『如果你真的要這個女人為妻的話,我也就豁出去了。我會在她還沒生下孩子之前,先殺了你們兩人,然後再自殺。這樣的話,犬神家的財產就會全部歸佐清擁有了,就算到時我成為殺人犯,那也無所謂』。」

松子說到這裡,嘴角浮現出一抹可怕笑容,並看了看在座的每個人。

金田一耕助頓時感到一陣心驚,不由得和橘署長、古館律師面面相覷。

(這是多麼可怕的骨肉相殘啊!)金田一耕助實在感覺如坐針氈。

松子卻又繼續說:

「這番話的確把我父親嚇壞了,他知道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因此也就不再提娶菊乃為妻的事,而且,心生恐懼的不只我父親,事實上菊乃比我父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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