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發現屍體

位於那須湖畔的犬神老家,是一棟非常複雜、如迷宮般的建築物,而松子和佐清則住在其中的一間偏房。

雖然說這是一間偏房,但卻一點也不狹窄。它之所以稱為偏房只是因為其他房間都是經走廊通到正廳;唯獨這一間房間卻有獨立的長廊可以直接通到門前的玄關處。

換句話說,住在偏房的人若是和正房的人處不好,只要從廊出入,就可以過著完全獨立的生活了。

佐清自從回到老家之後,幾科不曾離開過這間房間。他總是待在這間四個半榻榻米大的房間里,連跟母親都很少交談。

那張欠缺生氣和表情的橡皮面具時常凝視著微暗房間的一角,沒有人知道、也沒人在意他究意在想些什麼?如今,他的存在巳為犬神家族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舒服感受。

就連他母親松子見到這個可怕的橡皮面具,都會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是的,就連松子也害怕這個戴面具的男人——雖然她總是儘可能不在大家面前露出害怕的神情,但她的確是怕他的。

現在佐清是正坐在四個半榻榻米大的房間內的書桌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某一點。

他的前方有扇全開的圓型窗子,越過這扇窗子可以見到翻攪的湖水。

狂風驟雨讓湖面興起陣陣旋渦,幾艘小船則浮在湖面上,任憑風雨吹打。

佐清把手撐在書桌上,伸長了脖子由窗向外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隔壁房間傳來母親松子的聲音。

「佐清呀!把窗子關起來,當心雨飄進來哦!」

聞言,佐清雙肩不禁微微顫抖了幾下,但是他旋即恢複平靜,應了聲「是」之後,便關了玻璃窗。

突然間,他像發現到什麼可怕的東西般,全身如坐針氈地緊繃起來。

佐清雙眼凝視書桌的表面,只見那擦拭得非常乾淨的桌面上竟赫然出現十枚指紋。

那是他剛才雙手撐在桌面上眺望窗外時,無意中留下的指紋。

佐清凝視這些指紋好一會兒之後,立刻從和服袖子里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這些指紋。

他來來回回擦了好幾次,似乎只擦一次不足以讓他安心……

佐清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隔壁的松子正跟一位很特別的人物交談。

這個人的年齡跟松子不相上下,是位短髮老婦人,身穿全黑和服,和服外還罩著一件黑色的披風。

她像得了巴金氏症般,一隻眼睛凸出、一隻眼睛凹陷,而且她的額頭上有一道疤痕,看起來十分嚇人,不過所幸她有高貴的氣質,全身還散發出良好的修為與教養,才不令人感到害怕。

這個人名叫宮川香琴,是每三個月或半年就會來一次的古箏老師。她在這一帶和伊那都擁有不少學生,而且每次一來那須,總會先到犬神家拜訪松子,然後再步行去其他學生家。

「對了,老師,你什麼時候到這兒的?」

「昨天晚上到了,本來我想立刻來這裡,可是因為有點晚,怕會為府上帶不便,所以便在那須旅社住一晚。」

「唉呀!不必這麼見外嘛!」

「不,如果這裡只有您住的話,我倒是不會見外,可是我聽說您的親戚都來了,所以……」

香琴老師不由自主地看看四周,她的聲音輕音輕柔、優美、而且沉穩。

「對了!我在旅社聽說昨天晚上這裡發生一樁可怕的命案?」

「咦?你也聽說了啊?」

「是的,唉!實在太可怕了。原本我想既然府上發生如此不幸的事件,乾脆直接去伊那算了,可是後來想想,還是先來這裡跟您打聲招呼吧!畢竟這件事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老師,既然你特地來寒舍,還望多加指點我的琴法呢!不如先在寒舍住一陣子嘛!」

「這樣啊……」

這時,一位負責偏房工作的女僕走進來。

「夫人,署長和金田一先生說想來拜訪你……」

香琴老師聽女僕這麼說,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

「夫人,那麼我先告辭了。在我去伊那之前,我還會再來府上拜望您,並給您電話。」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進來的時候,正好和香琴老師擦肩而過。金田一耕助望著香琴老師端莊的背影說:

「好特殊的客人哪!」

「是啊!她是我的古箏老師。」

「她的眼睛看不見嗎?」

「嗯,不過也不是全然看不見……署長,手印鑒定的結果出來了嗎?」

松子轉而問橘署長。

「不,尚未出爐。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件東西想請佐清看一下。」

松子於是叫佐清過來,而佐清一聽到母親的叫喚,立刻走進這個房間。

「啊!不好意思,把你找來是想請你看一下這個東西。」

當橘署長拿出那條沾滿黏稠血液的手巾時,松子的眼睛張得比佐清還大。

「啊!這條手巾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橘署長於是把柏屋老闆的話簡單說給他們聽。

「因為這條手巾上印有博多友愛會的字樣,因此我想佐清或許能提供我們一些線索……」

佐清默默想了一會兒,才面向松子說:

「媽,我回來的時候,博多給我們的東西在哪裡?」

「我全部收在壁櫥里。」

松子打開壁櫥,從裡面拿出一個布包。只見布包里放了軍服、戰鬥帽,以及裝雜物的布袋等等。佐清打開那個布袋,從裡面取出一條日式手巾說:

「我那個時候他們發給這種手巾……」

佐清的手巾上印著「複員援護·博多同胞會」的字條。

「原來如此,每個梯次發給的東西都不太一樣。可是,佐清,你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他自稱山田三平,住在東京都町區三番町二十一番地。」

「啊!你說什麼?」

松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你是說町三番町區二十一番地?」

「嗯,是的。夫人,你知道那裡嗎?」

「那就是我們在東京的地址啊!」

聞言,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吹一聲口哨,還一個勁兒地搔著自己的腦袋。

橘署長也露出緊張的神色。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那個蒙面男人和昨晚發生的命案就越發有關聯發。佐清,你真的不清楚這個人是誰嗎?會不會是你的戰友,還是解甲之後曾經來拜訪過你的人,或者是對你懷恨在心的人?」

佐清緩緩搖著戴了面具的頭說:

「我不知道,或許我曾經跟誰說過我們東京家的地址,但是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特地來那須。」

「署長!」

松子插話進來。

「剛才你問有沒有人對佐清懷恨在心,但問題是:被殺的不是佐清,而是佐武哪!」

「是,你說的沒錯。」

橘署長抓抓腦袋說:

「對了,佐武當過兵嗎?」

「這還用得著說嗎?只是那孩子運氣好,一直擔任內地勤務的工作,大戰結束時,他好像正在千葉的高射炮部隊……我想這件事你問竹子會比較清楚。」

「是啊!這件事我稍後再請教她。對了,還有件事想請教你。」

橘署長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後深吸一口氣說:

「猿藏應該也當過兵吧?」

「當然啦!看他那種體格就知道了。」

「那麼,大戰結束時他在……」

「我記得他在台灣。猿藏運氣也不錯,很早就回來了。咦?難道猿藏他……」

橘署長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直問著:

「這麼說,他應該不是從博多回來的羅?」

「大概吧!我記得不是很清楚。」

「對了,夫人。」橘署長這時稍微改變說話的語氣。「昨天晚上的會議,只有犬神家的人才能參與吧?」

「是啊!除了珠世和古館先生之外,都是我們家的人。」

「那麼猿藏有不有……」

「你說什麼?」

松子睜大眼睛,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他怎麼可能出席這種場合呢?猿藏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根本有資格進那個房間!」

「嗯,說的也是,我只是想知道猿藏昨天晚上在哪裡、做了些什麼事。」

「我不知道,不過他可能在補魚網。因為昨天傍晚他來找我,要我把舊的古箏琴弦給他。」

根據松子的說法,猿藏是個撒網高手。佐兵衛在世的時候,就經常帶著他到那須湖撒網捕魚,兩人甚至曾大老遠到天龍川捕魚呢!

但是在戰爭期間,漁網漸漸不易取得,連修理破網用的線都不好找。這時猿藏便想用舊的琴線撕成細線補網,而且補起來的效果非常好,所以即使現在已經停戰了,他依然用這個方法補漁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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