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奪妻

這是在二次大戰結束後五年發生的事。

昭和二十五年的秋天,十月十八日,星期天下午兩點三十五分,東海道線富士車站出現了一名男子。

這名男子的年紀大約有三十五六歲,左手抱著一件略髒的灰呢絨的和服外套,右手掛著一個粗糙的手提袋。他的身上穿著很舊的毛織和服跟褲子,頭上戴著一頂皺得不成形的帽子。

男人四處張望了一番,然後走上簡陋的月台,出了剪票口。

他來到商店前面,好像想問什麼。

這時候,有人小跑步來到他身邊。

「你是金田一先生嗎?」

這個人對著金田一耕助微笑著。

金田一耕助回頭一看,只見來人是個年紀二十歲上下的青年,身穿一套縫著很多金鈕扣的紅色制服,旁邊用金線綉著「名琅庄旅館」,頭上戴頂沒有帽檐的帽子,手中拿著一條粗馬鞭。

這個青年皮膚白哲,容貌俊秀。旅館任用他來當服務生,確實會吸引不少顧客。

「嗯,我是金田一耕助,是你專程來接我的嗎?辛苦了,車子……」

「在那邊。」

隨著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金田一耕助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見前方停著一輛黑色無蓋的馬車,車身繪著金色的圖案,旁邊圍著很多看熱鬧的人群,很稀奇地對這輛馬車評頭論足。

「啊哈哈!真令我驚訝,現在已經很少看到這種馬車了。」

「社長說金田一先生一定會喜歡的。」

「社長是……筱崎先生嗎?」

「是。」

「原來如此,的確很像他的作風。」

金田一耕助以前曾坐過載貨的馬車,但這是第一次坐真正的馬車,而且拉車的還是匹栗色的好馬。

「真有派頭啊!」

金田一耕助有點不好意思地上了無蓋馬車,坐上鋪著軟軟的猩紅色毛毯的座位。俊美的馬車夫一揮鞭,馬車就隨著噠噠的馬蹄聲在街上跑了起來。

「筱崎先生也真厲害,他從哪裡弄到這輛馬車的?」

「這是明治時代名琅庄種人伯爵收藏的馬車,最近才又重新漆過。」

「啊哈哈!明治時代的遺物?種人伯爵的喜好真特殊。」

由於馬車聲的吸引,道路兩側家家戶戶的女人、小孩都探出頭來,看著車上金田一耕助的奇怪模樣,這讓金田一耕助覺得很不自在。

「對了,名琅庄旅館開業了嗎?」

「還沒有,可能明年吧?」

「現在那裡有誰……夫人也在嗎?」

「是!」青年似乎不太想談到筱崎夫人,壓低聲音含糊地回答。

「另外還有誰?有客人嗎?」

「小姐也在,還有前古館伯爵……」

「前古館伯爵?」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個頭銜,不禁心頭一震。

金田一耕助至今還沒見過前古館伯爵——辰人,不過上次發生醜聞事件的時候,報紙上把他的照片刊得很大,看起來年紀大金田一耕助三四歲。

不過在沒落貴族中,辰人的俊美是出了名的。

金田一耕助要去拜訪的名琅庄現任主人——筱崎慎吾,他的現任妻子倭文子是古館辰人的前妻。說得清楚點就是,倭文子最初嫁給的是古館辰人,後來卻被戰後的新興團負責人筱崎慎吾搶走了。其實也不能說是「搶」,應該說是古館辰人將倭文子「讓」給了筱崎慎吾,也就是「賣」給了他。

這件事情在後續發展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所以現在先詳細談談。

筱崎慎吾可說是個亂世英豪,戰爭結束後,他以陸軍上尉退伍。接著,便開始以低價買下拍賣的軍需物資,轉而出售;不過也有人說他是趁戰爭剛結束的混亂中,把軍隊的物資偷出來賣的。

後來他的財產猶如滾雪球似地越來越多,這期間他也做過不少壞事,事後都鑽了法律的漏洞,以逃避責任。

昭和二十五年,筱崎慎吾在戰後的混亂社會中,成功地佔有了一席之地,建立起筱崎產業。

類似筱崎產業這種新興的暴發戶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然後又馬上消失了,只有筱崎產業愈走愈穩,不僅在銀行界有很高的信用度,最後還跟古館辰人夫婦扯上了關係。

一人伯爵橫死之後,古館家的親戚們整理所有的財產,將品川的本邸、名琅庄等都劃歸長子辰人名下所有。然而,由於戰爭的緣故,名琅庄四周的土地被ZF分割成好幾塊而收取財產稅。

古館辰人將以名琅庄為中心的約八千坪左右的土地,抵押給某間銀行,最後還因為沒有還錢而喪失了贖回權。

筱崎慎吾在昭和二十三年左右取得這塊土地的所有權,貪利的筱崎慎吾早就想把這裡改建成旅館,不過目前暫時當做周末靜養的地方使用。

筱崎慎吾因為獲得名琅庄,而跟這裡的主人古館辰人夫妻有了接觸,處事細心的筱崎慎吾,看上了古館夫人倭文子的美貌與家世。

倭文子是公卿貴族的後裔,同時也是個纖細柔弱的京都美女。雖然她的年紀已經超過三十五歲,可是沒生過孩子的她,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的模樣。

倭文子是個具有相當才智的女人,而讓她發現自己的堅毅性格與野心,並加以發揮的人是筱崎慎吾。

美國是個開放的國家,卻對日本的貴族階層有某種程度的神秘印象。聰明的筱崎慎吾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每次接待美國客戶時,他便想到要利用倭文子的美色、家世及外語能力。倭文子也樂於被利用,她覺得與其面對一天天褪色的青春,還不如跟著筱崎慎吾出去見識一些大場面來得更有勁頭。

況且,筱崎慎吾花錢很大方,這使得倭文子在外面走動的機會也自然增加了不少,時常跟筱崎慎吾一起帶著買方,去京都、大阪等地旅行、簽契約。

筱崎慎吾在戰爭中失去了糟糠之妻,當時處於獨身狀態,只有一個叫陽子的女兒,正跟男人鬧得不可開交。

沒多久,筱崎慎吾跟倭文子的流言漸漸地在朋友間傳開,當然一定也傳進了古館辰人的耳中。可是古館辰人十分悠然自得地靠著妻子的收入過活,並且經常死皮賴臉地向她伸手要錢。這種關係維持了半年左右,不知羞恥的古館辰人終於被逼得必須作一個了斷。

有天晚上,古館辰人在品川宅邸的客廳(那時品川宅邸的一部分還是屬於辰人的,不過已經被重複抵押過好幾次了),親眼看到筱崎慎吾跟自己的妻子抱在一起。

倭文子登時臉色慘白,慌忙整理好紊亂的裙擺;筱崎慎吾則是緩緩地放開倭文子,在古館辰人面前穿起褲子,扣上扣子。

了解筱崎慎吾的人對這件事情的解釋是——筱崎慎吾已經對古館辰人暖昧的態度不耐煩了,所以故意讓他看到這種情形,好促成「三方會談」。經過此次的會談,倭文子正式跟古館辰人分手,與筱崎慎吾結婚,筱崎慎吾還付了一大筆錢給古館辰人。好像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則醜聞曾在去年九月的報紙上大肆報道,那時候介紹金田一耕助給筱崎慎吾的建築師,也是金田一耕助的贊助者風間俊六略歪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道:

「筱崎慎吾這個男人確實是有點冒冒失失,不過,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搶別人老婆的人。」

聽他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倭文子在暗地裡慫恿筱崎慎吾似的。

不過,現在居然連古館辰人也來到了名琅庄!金田一耕助的臉上不禁罩上了一層陰影。

以馬車的速度前進,名琅庄距離車站約一里多的這段路程,不到三十分鐘即可到達。

馬車載著金田一耕助通過街道,接著轉向山麓旁的雜木樹林;不久,建在丘陵地上的名琅庄頓時呈現在眼前。名琅庄對面是白雪皚皚的富士山峰,以及一大片晴朗的蔚藍天空。

金田一耕助從來沒有這麼近地看過富士山。晚秋的天空清澈無雲,富士山聳立在湛藍的背景下,山麓向兩邊延伸,山頂上覆蓋著層層白雪。

面對如此美景,金田一耕助不禁看呆了,也忘卻了剛才心中的不安。

此時,坐在駕駛座上的那位年輕馬車夫轉過頭來說:「金田一先生,你忘記我了嗎?」

金田一耕助將視線從富士山頂收回,看著前面的駕駛座,俊美的馬車夫也轉過頭,微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你認識我嗎?」

「金田一先生,你也真是的,我是讓治啊!就是受風間先生照顧的那個混血兒讓治啊!」

「啊!那個戰爭孤兒……」

「是的,我就是風間先生救助過的那個戰爭孤兒。」

「是你啊!失敬、失敬。你姓……速水吧?」

「金田一先生,你這次的記性又出奇得好了!呵呵!從來沒有人喊過我的姓,他們大都是叫我讓治、讓治的,還有人叫我阿讓。」讓治很高興地說。

「你怎麼會在筱崎先生這裡工作?」

「風間先生帶我來社長這裡,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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