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誰先愛了,誰就輸了

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在那天晚上跟陳孝正杠上之前,鄭微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有發現過這個人的存在。當然,也許他曾無數次地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或許也曾有人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說起過這個名字,只不過當時的這個人和這個名字對於鄭微來說毫無意義,所以她渾然未覺,然而當她開始留意這個傢伙,才發現他無所不在。

本來建築系和土木系就是一個學院的,彼此關係還算密切,又在同一棟教學樓,簡直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鄭微還驚訝地發現,這傢伙居然還小有名氣,院里不少人都聽說過他,無非是去年高分錄取的狀元,成績挺不錯,曾在建築模型設計比賽中獲獎之類的。跟阮阮說的大同小異,工程圖學的那個老學究也在課堂上提起過他,儼然一副得意門生的口吻,就連卧談會上她也曾經從黎維娟的嘴裡聽到過他的名字,一向心高氣傲的黎維娟竟然也對他頗為嚮往。

鄭微想,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黎維娟這樣假正經的人,就應該跟那壞蛋是一國的。所以越是黎維娟盛讚陳孝正的時候,鄭微就越感到極度反感,並嗤之以鼻。黎維娟當然是說鄭微那是對別人有偏見,並極力維護她心目中好學生的榜樣,鄭微也不跟她爭辯,只是某天跟阮阮在學校散步的時候,無意中在某個公告欄駐足,上面是上學年校際三好學生的名單和照片,那張讓她厭惡的面容也赫然位列其中。

鄭微當時就說:「邪了,怎麼哪裡都看得見這傢伙,簡直陰魂不散了。」

阮阮就說:「人家本來就這樣,你有心留意,自然哪裡都是他的影子。」

鄭微隔著玻璃櫥窗朝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揮了揮拳頭,「還說什麼品學兼優,學就算了,那個品簡直就是不入流的。」

阮阮知道勸也沒有,便不理會,若干天之後,她無意中再經過該櫥窗,發現唯獨陳孝正的相片上多了兩撇八字鬍,不禁好氣又好笑。

鄭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那個叫做陳孝正的傢伙那麼反感,一見到他,就覺得整個宇宙都在熊熊燃燒。初見時在老張宿舍的那一段過節固然是她對他不滿的根源,但接下來的碰撞中,他表現出來的不屑、厭惡和冷淡才是更令她深惡痛絕的原因。

鄭微一貫信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不需多少時日,陳孝正的那點底細就被她刨根問底地挖透了。

據老張等線人爆料,陳孝正算是本地人,家在離G市不遠的一個中型工業城市,無兄弟姐妹,關於他成績方面的若干字描述被她自動忽略。她只記得老張說過,陳孝正平時是個極度不張揚的人,也不算太難相處,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類型,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合群。因此在學校里也沒有什麼特別知心的朋友,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同學舍友間的活動他並不熱衷,但也甚少發表意見。

陳孝正愛乾淨,有輕微潔癖,他的床位和床前面的活動範圍是整個宿舍里唯一的凈土,每天將換洗下來的衣服清洗乾淨的習慣已經被老張他們奉為神跡。不過讓舍友有些吃不消的是,他極度厭惡有人在宿舍里抽煙,每逢有人吞雲吐霧,必定勸止,或者皺眉把門窗全開。不管有課、沒課或者周末,他都會在清晨準點起床,洗漱、整理床鋪、掃地、晨練,被吵醒的懶人雖然不滿,不過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話又說回來,儘管他難搞又龜毛,不過成績好,筆記也是出了名的細緻工整,通常是班裡那幫懶人轉抄的範本,作業自然也是最普及的參考資料。每逢實驗、設計分組誰都搶著跟他分在一起,不但事半功倍,報告又不必勞心,至於期末考試的時候,要求坐在他附近的人簡直要用抓鬮來排定座次,在這些強有力的資本作用力下,他的人緣總算不至於太差。

鄭微了解了這些之後,深感這個人簡直具備了心理變態者的一切條件,希特勒和《沉默的羔羊》里的漢拔尼博士不也是這種類型嗎?她最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假道學、真變態的人。所以梁子結上之後,只要他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她全身的汗毛都會自動豎起來,立刻進入戰鬥狀態。

面對她的挑釁和無理取鬧,陳孝正開始還小小還擊幾句,次數多了也不勝其煩,後來乾脆能避則避,遠遠看到她的影子便繞道而行,實在避不過的時候就只能冷眼相對,有一次實在忍無可忍,他氣急敗壞地說了句,「鄭微,老這樣你不煩嗎,要不我讓你推一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鄭微仰天長笑,大勝而去,其後一連幾天哼著歌走路,心情好得不得了。

阮阮說:「陳孝正遇上了你也挺倒霉的,他這樣的人肯說這種話了,你也別老這麼折騰了。」

鄭微哪裡肯依,在她看來,跟陳孝正過不去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她一見到他就開始熱血沸騰,在這個過程中她甚至感到有趣得很,完全已經上升到生活樂趣的高度,所以有一段時間她在阮阮面前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與變態斗,其樂無窮。」

午飯時間,鄭微和阮阮一起拿著碗到學校大食堂吃飯,邊走兩人還饒有興趣地討論著八卦周刊上的明星緋聞。吃飯時間的大食堂永遠這麼擁擠,每個窗口前都擠滿了飢餓的學子們。學校其實另有伙食比較好一些的教師食堂和小餐廳,不過要比大食堂貴一些,通常生活條件比較好的同學都會選擇那兩個地方,也免去了為吃飯而擠得頭破血流。跟許開陽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鄭微都會到小食堂去,許開陽對吃比較挑剔,不喜大鍋飯菜,通常會讓小廚房的師傅幫炒一兩個簡單的小菜,兩人湊合著吃。

鄭微不喜佔人便宜,雖然許開陽每次都搶著付賬,然而她都堅持輪流刷各自的飯卡。

「這樣吃得舒服。」她每次都這麼說,他也不好勉強。

鄭微跟阮阮也去過小餐廳好多回,在這點上她跟阮阮比較能達成共識,都是享樂主義者,食不厭精,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誰不願意吃好一些?但兩人生活費都有限,女孩子又難免喜歡東買一些小東西,有的時候在衣服、零食或者書上的開支多了,自然就囊中羞澀。所以小餐廳雖好,但也不能老去,更多的時候還是要投身到大食堂的滾滾洪流中,反正鄭微是個愛熱鬧的人,阮阮又隨遇而安,在哪裡都吃得一樣香。

大食堂也有大食堂的好,那裡負責打菜的叔叔阿姨都認識鄭微那張甜蜜蜜的笑臉,每次同樣價錢的情況下都多給她兩勺,這點曾經讓食量比鄭微大的朱小北一度羨慕不已。不過這裡就是排隊讓人頭疼,為了維護正常的用餐秩序,好幾個帶著紅袖章的學生會下屬的伙管會成員都在走來走去,這讓不安分的鄭微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跟著長龍一樣的隊伍慢慢地挪動。

眼看隊伍看不到頭,鄭微揉了揉肚子,「阮阮,我好餓。」

阮阮也苦著臉,「我連早餐都沒吃。」

「唉,混口飯吃真難。」鄭微嘆了口氣,百無聊賴中,就用調羹敲打著手裡的碗,小聲而又抑揚頓挫地唱著阮阮教她的《蓮花落》,「過往的客人聽我告,咳呀咳吱蓮花落,叫化的格調有低也有高,蓮個蓮花落喲嚯。有錢時我也曾長街馳馬著錦袍,四書五經讀朝朝……」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前後的排隊的人都正好聽得清清楚楚,看見是個粉嫩的小女生,紛紛笑了。

阮阮笑得揉肚子,「你還真有天分。」鄭微也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往下唱,阮阮聽著聽著,忽然發現鄭微的音調驟然一轉,由原本的興緻盎然變得漸有鏗鏘之聲,連敲碗的動作都殺氣騰騰的。阮阮第一個反應就是,糟了,不會又跟陳孝正狹路相逢了吧?她順著鄭微的視線看去,果然,那個穿著白色上衣、剛打好了飯、側身跟身邊的人說話的,不是陳孝正又是誰?

鄭微是先看到陳孝正之後才發現他身邊還有別人的,那是一個豐滿高挑的女生,長發,鵝蛋臉,細眉細眼的,說不上特別漂亮,但骨肉婷勻,氣質嫻靜,看上去倒也順眼,陳孝正低頭跟那女生不知在交談著什麼,嘴角帶笑。兩人正往食堂門口走,期間有擠上來打飯的人,他還小心地為她擋一下。

鄭微咬牙在心裡暗想,這廝,平時對她倒是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模樣,她還以為他生來就是這副死樣子,原來他也會笑,而且還是對著別的女孩子笑得那麼淫蕩,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她心裡想著,嘴上也沒停, 「……警告世人要記牢,為人總要守正道,女色是把殺人刀,一覺醒來落監牢,到頭來一根竹棒一隻瓢 窮途末路去唱蓮花調。」咬牙切齒地唱完,發現自己還是忍不住,索性小跑幾步到離她最近的一個伙管會成員面前,露齒一笑,「哥哥,借你的袖章用一下。」那個一副老實相的男生還沒反應過來,袖章和眼前的人都同時消失在他視線里。

陳孝正和那個女生剛走到食堂門口,就看見了一臉嚴肅的鄭微出現在他們面前,他立刻覺得一陣頭痛,「你又想幹什麼?」

這一次鄭微的態度出奇得好,她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袖章,「同學,我是伙管會的,今天想抽檢一下食堂的飯菜夠不夠分量,請問你打了多少兩飯……三兩?……四兩?……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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