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公館的秘密 第六章 清理嫌疑犯

鄰室里瀰漫著昏暗的米黃色,剛剛才踏進一隻腳,就有一股窒人的熱氣撲鼻而來。

山部一見我們露了面,就猶如一頭被人追到窮途末路的猛獸一般,兇狠地瞪起了眼睛;可都築欣哉對他卻不置一顧,輕輕地走到遠山靜江的枕頭邊,伸手在姑娘臉上一探。

「燙手呢!」

遠山靜江發著高燒,面頰通紅。也許是剛才那陣激動,耗盡了她全身的精力,她已昏昏入睡,不時在被子里痛苦地扭動著身子。毎動一下,一頭短髮便在發出汗臭的枕巾上窸窣蠕動。

「可憐啊,看她這麼難受。」都築從衣袋裡掏出白手帕,仔細擦擦手,才把面孔轉向山部。山部用充滿敵意的眼光,頂住都築的視線,絕無躲閃的怯意。他那閉得緊緊的嘴唇上面,浮動著冷嘲熱諷的微笑。

「山部先生吧?」都築挪了挪膝頭,問話的語調仍很溫和。

山部只是微微聳了聳肩,並不答話。都築毫不介意,從農袋裡掏出一支威斯敏特牌香煙,慢慢點著了火,輕輕吐出一串藍色煙霧,又說:「請原諒,我們來得唐突,惹得你生氣了吧?但是我們並沒有惡意,倒是想來幫助你消除一個毫無必要的誤會。」

「你是什麼人?誰允許你進這屋裡來的?」山部那廝到底開口了,說話十分無禮。接著,他又把矛頭指向我,「昨天就是你跟蹤我到江戶河邊的吧?哼,你們果然是警察方面的暗探!」他這話毒辣辣的,聽得我面紅耳赤,耳根子直發燒。山部見狀,不免有些得意,咬住我說:「你們究竟想怎麼樣?把我帶到警察署去嗎?好,我不逃也不躲,隨時奉陪。」

「唉,幹什麼這麼神經過敏呢?我不想把任何人交給警方。你也沒有必要和警察打交道,只是……」都築那對溫和的眼睛裡,慢慢透出了笑意,「暗藏兇器,毆打警官,可不是好行為喲!」都築說著,輕聲笑了起來。

山部這才有些懾服了,眼睛裡布滿了恐懼之色,探究著都築的表情。但他不久就把眼光移開了,聳聳肩膀。

「我殺了白鳥芙蓉。我認了,這下滿意了吧?請吧,帶我去警察署呀!」

「丟掉無謂的犧牲精神吧。你誤會了,我來,只是為了向你打聽,你在那天晚上的活動。」

「不是說過了嗎?我殺了白鳥芙蓉,打了巡警,趁機逃跑了。這樣說總夠了吧?」

「我知道你是想袒護躺在這裡的姑娘。可這絲毫也無價值,完全是徒勞的!」

「什麼?徒勞?」山部眼裡放射出狂暴的凶光。眼看著他要朝都築撲過來,幸虧都築說出了下面這句話。

「是的,徒勞的。你得知道:遠山靜江本身,根本並沒有犯罪!」

「什麼?靜江小姐沒有犯罪?」山部做出的架式,突然崩潰,雙肩垂落,嘴裡長長吁了一聲,但還是盯著都築的眼睛不放。

都築還是悠悠然地吞雲吐霧:「不錯。你沒有看今天的晨報嗎?看了就會知道,白鳥芙蓉是在11點過後被殺的。可是靜江小姐在10點分就給你打了電話。」

「可……可是她自己……」山部剛開口,就警覺地閉上了嘴,臉上倏然浮起冷笑,「你在給我設圈套吧?你怎麼知道靜江小姐給我打過電話?」

「你無須追究我掌握情況的途徑,我也用不著給你設什麼圈套。你說不說有什麼關係?剛才我們已經聽到,靜江小姐親口說,是她殺死了白鳥芙蓉。」

「你們是在壁櫥里昕到的嗎?」山部公然充滿敵意地取笑我們。

都築欣哉卻絲毫也不計較他這種態度,坦然答道:「不錯,我的確是躲在壁櫥裡面偷聽到的。可是,人們的看法常常不能一致。譬如說,靜江小姐總是認為,是自己殺了白鳥芙蓉,這就是誤會。她無論如何都不是兇手!」都築杷慈祥的目光轉向沉睡的靜江,「我還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那種錯誤的自白。但我在解釋之前,想先聽聽你詳細講述一下,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喂,相信我吧。你先說好不好?」

都築期待地望卷山部。山部呢,看看都築,又看了看沉睡的遠山靜江,眼光最後落在了他自己的膝頭上。他遲疑地低聲問道:「靜江小姐真的不是兇手嗎?」

「真不是,你根本不用擔心。請說吧!」

「好,那我就講。」山部原原本本講開了,「事情是這樣的:那天夜裡快到10點半的時侯,我到了銀座的芙蓉灑館。剛一進店裡,我就接到靜江小姐打給我的電話。她說:她剛剛殺死了白鳥芙蓉。事情太突然了,我一時難以置信,可她在電話里的聲音,的確很反常,我不得不信了,頓時緊張起來,問她在什麼地方。她說:自己在江戶河邊的電話機旁邊。我想:首先得弄清楚,殺人事件是真是假,便囑咐她就待在原地等我,我馬上乘車去會她。可我來到河邊一看,嘿,哪裡有靜江小姐的影子啊!我以為地回家了,可我趕回去一問才知道,她竟然還沒有到家。我估計她不久會冋來,不料空等了一個鐘頭。

「在等待她的時候,我的擔憂與時俱增,最後,我實在等不下去了,便從家裡跑了出來,趕到豐坂坡的芙蓉公館。當時大約12點鐘,白鳥芙蓉家裡一片漆黑,死氣沉沉的。我的不安加深了,橫下心來,進去看個究競。有人盤問的話,好在彼此面熟,只要白鳥芙蓉仍舊還活著,我想不會怎麼難堪。我從還沒有關閉的門廳走了進去。

「可事情完全與願相違。我竟然在樓上的櫳妝室里,一頭撞見了白鳥芙蓉那血跡模糊的屍體!當然,我是有幾分思想準備的,但還未免有當頭挨了一櫸的沉重感覺,直覺得天旋地轉。我過了好一陣子,才算鎮定下來,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不顧一切地挽救靜江小妲。我想到:她也許會在死人的房間里留下什麼罪證,便四處尋找。我找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靜江小姐的無沿帽子。我本來還存著一線希望,但願不過是真事與玩笑巧合而已。可我一看見靜江小姐的帽子,就知道沒有必要再虛偽地安慰自己了。

「我知道:靜江小姐的確到過芙蓉公館,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說:是她殺死了白鳥芙蓉,我連忙把她的帽於塞進口袋裡,檢査了沒有其它遺留物件,便拔腿要走;正在那當口,我卻一眼看見了兇器,我便立刻聯想到了指紋。兇器柄上肯定留有靜江小姐的指紋!即使認不出是她的指紋,那也能很快查明,是女人留下的;想到這裡,我立刻就把兇器拔出來,插進了衣袋,要悄悄地溜出芙蓉公館,不料,在大門外竟然遇上了警察……」

「謝謝你。」都築欣哉熱情地截住了山部的話頭,「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可是那把兇器究竟在哪裡?」

「那天晚上,我在回家的路上,杷它扔進江戶河了。」

「啊……扔掉了?真可惜!」都築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些事情,你告訴過靜江小姐嗎?」

「沒有,還沒有機會。那晚,靜江小姐整夜都沒有回家。昨天下午,這家老大爺才把我帶來的這裡,靜江小姐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我想,還是暫時不要對她提起那件事情的好,有意拖幾天再說。」

「明白了。但靜江小姐要是聽說,白鳥芙蓉是被短劍剌死的,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啊……吃驚?那為什麼?」山部和我同時探身向前,都築那句轉彎抹角的話,說得我們莫名其妙的。

「是啊,如果靜江小姐聽說,白鳥芙蓉竟然不是中毒死亡的,而是被短劍所殺死,就不會這麼激動不安了。」

「什……什麼?」突然,我們身邊響起一個夢魘般的聲音,驚得我頓時腰身一震……

啊,原來靜江小姐竟是醒著的!我們一直認為她在沉睡呢,可她此刻已經把腦袋從枕頭上稍稍抬起來了,探詢的眼光充滿了了迷惑的顏色,直盯在都築欣哉的臉上,姑娘的面孔毫無血色,白得就像一張報紙。她彷彿惡夢初醒一般,驚愕的視線把屋裡掃視一遍。忽然,她看見了山部,才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啊……我這是怎麼了?在做夢吧?」她渾身瑟瑟地發著抖,縮成一團,說話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的。

「啊!靜江小姐,你醒啦!」山部連忙給她蓋好被子。

都築欣哉默默地注視了一陣,不慌不忙地說道:「正好,靜江小姐醒來了。山部先生,這是個好機會。她能說出來一點什麼就好了。你們不必要的擔心,把這樁案於簡直攪成了一團糟!」

都築欣哉的臉上,掛著令人寬懷的微笑,嘴裡呼出紫色的煙霧。

靜江閉眼搖搖頭,突然叉睜大眼睛說:「對了,剛才,我好像聽見有人說:白鳥芙蓉竟然是被人用短劍刺死的,這話可是真的嗎?」

山部望著靜江,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似乎也朦朦朧朧地意識到:這案子另有分歧。我則在一旁悄悄觀察著這對青年男女。

靜江垂首凝視著地板上的席墊,不解地說:「那……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都築在一旁安慰道:「啊!……靜江小姐,這不是在做夢。你最好把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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