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頭髮 第三章

神前教授被殺一案,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被害者神前教授的地位及其名望很高,加上兇手很像是個女人,已經使這個案件足夠驚心動魄了;更使人們感興趣的是,這個案子中罪犯的消失,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當時,正值西方偵探小說在我國大量流行之際,於是首都的報紙紛紛撰文,就將這樁案子與有名的《莫爾格街兇殺案》和《黃色的屋子》等著名「密室殺人」案件相比擬。不過細想之下,這案件比那些案子更多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當時,有兩個青年透過窗戶,分明看見了罪犯的身影,後來不過數分鐘之間,那個罪犯卻從現場不冀而飛了,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問題!

不消說,警察毫無遺漏地檢查了足跡。可是毫無結果,那些日子連日晴朗,地面十分地乾燥,沒有足跡留下來。不光是足跡全無,案犯也沒有遺留下來任何有破案價值的物品。

只有一樣遺留物,就是那三根頭髮……

從頭髮看來,罪犯很可能是女性,警方在那個方面,極力進行偵查。那樣做還有別的原因。神前夫婦過著極不自然的分居生活——這一點,引起了警方的極大重視。

神前的夫人叫做浪子,是老一輩的神前勇二氏的獨生女兒,神前教授年輕時,曾蒙受過老一輩神前氏的很大恩典,後來與浪子夫人結了婚。無論從哪些方面來說,都是以報恩的成分居多,夫妻間的感情,素來極其冷淡,這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不僅如此,最近還有人傳說,神前教授在別處另有鍾情的女子。人們甚至猜測,這對夫妻不自然的分居生話,根源就在於此處。

神前教授所攻專業是東洋文化史,過去經常到中國和印度、蒙古一帶旅行。他特別以對於中國文化有著獨到的見解而自詡,即使如令為丁家庭糾紛,而招致死亡,他也不失為一位令人尊敬而惋惜的東方文化學者。

伊藤從報紙的一篇篇報道中,了解到了這些事實,形成丁一個明確的信念:

本來,他的好奇心並不比別人強,他自己也不曾開過冒充私人偵探的玩笑。可是,在這一次的事件當中,作為最先的發現者之一,他獲得的充足印象,強烈得使他不可能忘懷。

在那間被電燈照得通明透亮的房子裡面,有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那情景是那樣真實——他們無疑是在做著拚死的搏鬥。當窗戶被擊破之時,神前教授發出絕望的喊叫——那聲音時時刻刻在伊藤的耳邊迴響,甚至使他不能入眠。此外,還有接連發生的其它不尋常遭遇,令他驚訝不已——這就難怪他決心做一個私人偵探了。

案伴發生以後,已經又過去了兩個星期。兩個星期以來,伊藤很少見到山崎。這天,他到山崎的家裡去拜訪。前面說過,山崎與伊藤住在同一所公寓里,但他們僅有鄰居之誼,沒有很深的交情。伊藤的家裡,總是給他寄來大筆的匯款,他可以一心用在學業上;可是與此相反,山崎則在中學時代,就被送到神前家當寄食學生,如今在公寓里,各方面受到的待遇都不太好。而且,二人所修的專業完全不同,見面說話也談不太攏。只是在偶然經歷了那次非常事件之後,彼此之間才開始格外關心起來。

伊藤走進房間的時候,山崎正埋頭在堆積如山的書本堆里,出神地想著什麼事情。山崎有個怪癖。他雖然住在公寓里,但是幾乎和誰都不說話。他不是在發獃似地沉思,就是在專心致志地閱讀著,非此即彼。事實上,他的閱讀能力,簡直非常驚人。他的獵讀範圍相當廣泛,所有科目的學問,他好久都有所涉及,似乎對它們持有同等的興趣。

「啊,歡迎歡迎。情坐吧。」

見到伊藤,山崎感到意外。他起身寒暄幾句,讓客人坐在窄小的房子中央的座墊上。伊藤有點兒沉不住氣,說了會兒不得要領的話,終於下定決心說明了來意。

「說實話,今天到這兒來,是為了神前教授被殺的那個案子。」

說完這話,伊藤飛快地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眼神。

可是山崎並不顯得吃驚,反而微笑著說:「我已經料到了七、八分,說實話,我想你還會早點兒來,心情有點兒迫切。」說完,他又笑了笑,但並無惡意。

「那麼,你……」伊藤被對方搶了先,結結巴巴地不知從哪兒說起了,山崎見狀,忙著給他解圍。

「看來你對那個案子,作過種種研究,我也想過很多。我自己雖有一番看法,但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不知行不行?然後,我再發表自己的意見。」

見對方鎮定有餘,伊藤差一點失去了信心。他現在想說出來的,是肯定對山崎不利的一種假設。山崎對此不會不有所察覺。儘管如此,天知道他為什麼還這般泰然自弱!

伊藤生性懦弱,早有幾分猶疑,於是試探著說:「不,我不過是在胡思亂想罷了。說來說去,就是關於那聳人聽聞的關於罪犯不可思議的消失之謎一一這就是我想請你給我說明的。」

「哈哈哈哈,要說明這一點,那可真不容易!讓我聽聽你的高見吧。」

山崎那種得意忘形的樣子,徹底激怒了伊藤。他不知不覺地加強了語氣說道:「好吧,讓我說出自已的見解並不難。我僅僅是把不可能發生的情況,在腦子裡整個兒地排除掉,從一切可能當中,找出我認為最合乎情理的那個事實,並加以證明而已。」

伊藤說著,望了山崎一眼,山崎默無一言,顯出一副冼耳恭聽的表情。

伊藤接著往下說道:「不管怎麼樣,罪犯的確發生在樓上。那是我和你一起親眼目擊的、無可爭議的事實。因此,犯人必定是從某個地方逃出二樓的書房的。但人不可能像空氣一般消散掉,那麼,他是從哪兒逃走的呢?現場有兩種出口,一是窗戶,一是樓梯,可是,窗戶全部從裡面插上了插銷,是不成問題的。於是,只剩下了樓梯一個出口。再來看,罪犯如果從樓梯逃走,至少有三種可能的情況。第一,在我們還沒有扭開正門內的電燈開關以前,就是說乘著黑暗,從我捫的眼前溜走的;第二,在電燈被擰亮了之後,還是從我們兩個人的面前逃走的;第三,在我出去尋找警官以後,你一個人留在樓下時逃走的。」

伊藤突然截住話頭,死死地盯住山崎的眼睛。山崎依然不動聲色。伊藤被一陣輕微的失望感所侵襲,但他不願意半途而廢,於是就接著說道:「不過,第一和第二種情況,完全不可能發生,這是不說也自明的,於是,只剩下了第三種情況。就是說,兇手是在你的面前逃走的!」

伊藤以為對方山崎這一回,一定已經被打垮了,便瞟了山崎一眼。山崎還是默默無言地回視著伊藤,良久,才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可是,這也不可能呀。難道,你說我是瞎子嗎?」

「當然不是!」伊藤突然敲著席子喊道,「你看見了兇手,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說,是你放走了兇手!」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默。山崎和伊藤目不轉睛地對視著。房子里充滿了緊張的空氣。在這種情況下,誰最先避開多方的目光,誰就算自動吃了敗仗。

相持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山崎首先打破了僵局。他把視線從伊藤身上移開,緊張的面容漸漸化為了微笑,變得柔和起來。他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你的見解很有道理。我也大致地察覺到了。可是伊藤,你這種推理的根據,未免過於薄弱了。如果說,是我有意放走了兇手,總得舉出我的動機來吧?」

「這不用說,我不是信口胡言的人。實際上,你放走兇手的理由,或者說,你不得不放走兇手的理由,就在這兒!」

伊藤憤憤地說著,從衣袋裡面取出一張紙片,遞給山崎。不用說,那就是在案件發生的當夜,伊藤從火爐旁邊拾得的紙片。

「哈哈!」山崎接過紙片,讀了之後,迷惑不解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這就是在神前教授被殺害的那天晚上,我在樓上撿到的。看了那上面寫的東西,你就可以知道:神前教授素來對某個人杯有恐懼的心理,而且,這不是一般的惶恐,而是為自己的生命擔心,他害怕那個人,奪去自己的性命,於是,便寫下了這種哀怨之詞,罪犯大約在那天晚上,把這封信擺在了神前教授的眼前,作為責問他的憑據,然後將信撕成碎片,斥罵神前教授,結果,以至於最後行兇殺死了他。神前教授害怕的那個人物又是何許人也?就是這紙片底端殘留的名宇,所代表的那個女性!」

山崎聽對方這麼一說,立刻緊張了起來;他顧不得打斷伊藤的話,彷彿把它們全當成了耳邊風,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紙片,伊藤感到了勝利的快感,於是進一步說:「怎麼樣?如果你還不肯認輸的話,我就全部都說出來吧!遺憾的是:這張紙片末端殘留下來的名宇並不完整。這上面看到的『良子』之名,似乎還缺了點兒什麼。原來寫的應該是浪子。就是說,兇手是神前教授的夫人!這徉一來,你還能說你沒有放走兇手的動機嗎?」

山崎一時呆住了。他垂下頭沉默不語,把對方的話語,一句一句地納入耳中,臉上明顯地露出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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