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 第29節:第八日的蟬(29)

"我要出去洗澡嘍。"

還是沒回應。某個我不認識的演歌歌手,正語帶哀切地放聲高歌。

我用大衣牢牢裹住薰,走向公共澡堂。是三角巾女人告訴我的寶湯。

如果母親還活著——我在暗巷邊走邊想。我和母親感情並不好。我討厭母親,我想母親大概也討厭我。臟死了,這是母親的口頭禪。臟死了快去洗手,臟死了快去換衣服。漸漸地,我覺得她好像是在說我自己臟。那個完全不肯溝通的屋中女人,常常令我想起母親。動不動就怒吼著尿片臭死了、哭聲吵死了的女人。母親如果還在世,或許也會那樣。或許我們也將維持溝通不良的僵局,就這麼一起生活。

吐出來的氣息泛白。我唱起在森林遇到熊的歌,薰當下哈哈笑。牙床露出小小的白牙。在我看來如珠似玉。

二月十五日

上午十點,疑似昨日打電話來的男人來訪。女人不肯出房間。男人一邊拍打玄關的門,一邊頻呼"里榮子小姐,里榮子小姐"。薰正在睡覺,所以我盡量不出聲音地打開玄關。男人的手朝僅開了十公分細縫的拉門一搭,猛然把門整個拉開走進來。他坐在玄關門口,把文件排滿一地。

"這裡和這裡,還有這裡,可以麻煩你蓋個章嗎?"他殷勤地說。我朝文件投以一瞥,強制遷離這幾個字映入眼帘,令我吃了一驚。我想再看仔細點,男人卻開始侃侃而談:"要你們這兩天就搬想必不可能,但至少這個月底之前必須清空。我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小姐,我記得你是住哪來著的,川崎是吧。你得把你媽帶回去。"上了年紀的男人和顏悅色地對我說。

"請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忍不住插嘴。男人依舊和顏悅色,抬頭仰望我。

"啊?小姐,你是里榮子小姐吧?我記得你不是已經收到我寄的信了嗎?上次,同意的文件你不也用挂號寄還給我了嗎?"男人說到這裡打住,驀地臉色一凝,"咦,小姐,你是誰?你不是里榮子小姐?你是哪位?"他問道。

我的背上忽然一寒,恐懼涌至喉頭。會露餡,會被看穿,他會發現我是被人從公園撿來的走投無路的女人,薰會被搶走。

"我只是,呃,來照顧老太太幾天……"我情急之下說。

"天哪——"男人發出怪聲,"傷腦筋。富子女士在嗎?"

"現在,呃,她不巧外出……"我說到一半,紙門後面,猛地竄出怒吼。

"誰要賣給你!我偏不搬!我死都要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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