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槍法上的進益不明顯,單獨練槍的效果也不太好,我常常會想些辦法來拖著蕭煥陪我練槍,他也從不拒絕。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天早上起床吃完飯,天色就陰沉的像要下雨的樣子,我一邊在心裡演練昨晚想好的槍法,一邊快步跑向水榭,想盡量趕在那些幫眾向蕭煥彙報事務前把他拉到石室里去。
急匆匆通報了進到水榭里,有些意外地沒有在桌案邊看到蕭煥。
通常這個時候,他早就已經坐在桌案邊批閱文書了,手邊還會放著一碗還沒來得及入口的葯。
正想著,內室的棉簾掀開,蕭煥披著外衣走了出來,他好像還沒有梳洗,黑髮略顯凌亂的散在肩頭,向我笑了笑:「抱歉,起得晚了,你稍等一下。」
我低頭抱拳:「師父請便。」
他點頭笑笑,退回內室,隔了一會兒就梳洗整齊走了出來,用一根青玉簪綰髮,為了行動便利,身上還是只穿了一件青布單衣。
我等他打開地道入口,跟著他走進去。到了石室,照樣是二話不說就開始練習。
「井」,「困」,「同人」,「大過」,「豐」,「無妄」。
槍聲密集的響起,六發子彈無一例外的被他或擋或避的躲過。
不過,並沒有完,就在最後一發子彈被他的王風擋開的同時,落空的第一發子彈在射中牆壁後迅速彈射回來,正射向他的後心。
要射中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左手輕回,已經把鋼珠牢牢的夾在了指間。
他把指間的鋼珠拋到地上,輕咳一聲笑了笑:「今天做的不錯。」
「就差一點點!」我痛惜地揮拳,馬上掏出子彈袋重新填子彈,「再來一次吧。」
他笑笑,繼續陪我練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獲勝的希望,我今天特別有精神,狀態也比平時要好得多,但結果卻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子彈射再怎麼迅疾巧妙,還是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又一輪子彈打完,我擦擦不知什麼時候流下來的熱汗,裝好子彈就又準備開始射擊。
和平時一直會陪著我練下去不同,這次蕭煥抬手把臉前的硝煙揮散,輕咳了幾聲:「今天就這樣吧,我還有些事情。」
我剛剛想出了一路槍法,忙說:「師父,再來一次吧,最後一次。」
他皺了皺眉,笑笑:「明天吧。」邊說邊轉身,就要向門口走去。
他的左腳正踏在我第一步預想的位置上,如果這時候開槍的話,這一路槍法就能在這間石室內達到幾乎完美的效果。
機會稍縱即逝,他的身影就要從那個方位上過去了,我大喝一聲:「蕭煥!」同時把火槍舉到眼前。
他有些訝然地回頭,我扳機扣動,第一發子彈按照預想的方位射了出去。
王風的寒光閃過,被擋開的鋼珠飛到了空中。
第二發,第三發,子彈擦過他的面頰,他頭頂的青玉簪「叮噹」一聲斷裂,黑髮瞬間鋪灑開來。
第四發,第五發,王風接連彈開鋼珠的嗡響渾濁刺耳。
我屈膝閃到側面,就在此時,第一發和第四發被彈開的子彈正在往一個方向迅速落下。
第六發,最後一刻子彈衝出槍膛,在空中準確的撞上第一發子彈,兩顆子彈攜著衝力撞上正好落下的第四發子彈。
三顆鋼珠像一朵煙火一樣在空中彈開,第六發和第一發子彈向四周彈去,第四發子彈卻自下而上,筆直射出。
那裡是我的子彈所不能達到的位置,是他防守的空當。
電石火光間,他的王風迅疾回落,鋼珠射在王風上,發出尖銳的嗡響,火星閃出的同時,他退後幾步,脊背撞在石壁上,黑髮披散,遮住了他的臉。
我呆愣著,上前了一步,口中的呼喚就要出來。
他的肩膀動了動,輕咳聲有些遲疑的響起,他扶住牆壁站好,抬起頭笑了笑,看著我手中的火槍:「做的很好,今天真的……不行了,明天再練,好不好?」
我點點頭,將火槍收了起來。
他笑笑,把王風收回袖中,卻並沒有去攏肩頭散落的頭髮,而是用手按住了胸口。
他在前面走,推開門走出石室,我吹熄油燈,關門跟上去。
通道很快走到了盡頭,站在水榭中關上密道的門,他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房間:「你出去之後叫宏青過來。」
我握緊拳頭,低頭說:「是。」
退出來,我立刻低聲交代門外的弟子去叫酈銘觴過來,然後繞到水榭側面的窗口。
清晨為了疏通濁氣,窗子半開著,從窗縫裡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蕭煥靜立在書案邊的側影,他微低著頭,絲毫沒有覺察到我並沒有走遠。
隔了很久他才動了動,右手按住書案,低頭輕輕咳出一口血。
他低低咳嗽著,深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看書案旁放置藥品的小櫃。
似乎是目測過到小櫃的距離,他終於放開一直按開胸口上的手,用兩隻手按住書案,想要移到小櫃那邊去。
他艱難地移出一步,書案受力搖晃,桌邊放著的筆洗站立不穩,順著桌角落下,「咣當」一聲摔碎,污水濺了他半身。
筆架緊跟著傾斜過來,他終於重重的摔倒在地,筆架砸在他身上。
悶咳聲不受控制地響起,他用手掩住口,指縫中滲出鮮紅的血。
我飛快轉到前面,推門跑過去抱住他的肩膀。
看到是我,他目光閃動了一下,還是捂住嘴咳嗽,艱難地說:「沒什麼……」
我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的身體,儘力讓他靠在我的肩上,他似乎已經毫無力氣,血跡淋漓灑在他的青袍上,和污水洇成一片。
我想要去吻他,卻硬生生克制住了,只是說:「弟子已經讓人去叫酈銘觴了,請師父先調理下內息。」
他斷斷續續地咳嗽,唇邊還是不住溢出血絲,滑過蒼白的下頜。
是我的錯,我早就看出來他今天是在強撐,卻還是用子彈震傷了他。
如果他就這樣死去了呢?抱著他冰冷的身體,我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是我再次傷了他,所以我要把我自己賠給他,這樣我就可以和他一起走了吧?不用再一個人留下來。
親吻可以忍得住,眼淚卻不停涌了出來,一滴滴落入地上,混在他的鮮血和水漬里,不見了蹤影。
水榭外很快就傳來了腳步聲,是酈銘觴和宏青。
一看到房內的情形,宏青立刻上前,從我手中接過蕭煥的身體。
酈銘觴很快檢查完傷勢,突然發起了火:「都說了輕易不要動用真氣,混賬小子!都當耳旁風了?以為自己有幾條命?因為你,先生我都不敢再出去亂逛,守著你這條爛命,每日提心弔膽!像你那混賬老子一樣,不希罕這條命就去死!看我攔不攔著你!」
一邊說著,一邊點穴出針,手上一點都不慢:「說我是氣死判官?我看你就要氣死我了!我出師行醫三十載,手上從來沒有死人,你小子非要死在我手上你才甘心是不是?你要氣死你先生我么?」
我擦乾了臉上的眼淚,輕吸了口氣說:「酈先生,與其說這麼多,不如趕快救人。」
這一開口,酈銘觴終於發現了我,掃了我一眼:「這混賬小子一直在教你練火槍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是啊。」
一直緊閉著雙眼低聲咳嗽的蕭煥張開眼睛,輕聲插話:「是我自……」
「是我用槍震傷他的。」我打斷他說。
「小姑娘,」酈銘觴眯上眼睛,口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你並非完全不知道這小子身子的狀況,今日你這一槍,已經震傷了心脈,償若再厲害一些,就算是我,也只有給這小子收屍的份兒!」
他看著我:「我不管你們鬧了什麼樣的彆扭,別說曾經夫妻一場,就算是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你也不用下如此殺手吧!」
我咬了咬牙:「我也是無意的,練習中出現差錯,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酈銘觴微眯上眼,口氣厲聲起來:「這小子武功不是只高你一個指頭,就算你拿了一把火槍,要傷他,除非是趁他不備用了詭計!你說,今天這麼冷的日子,是不是這小子毒發支撐不住了,你還向他開槍?」
對此我無話可說,勉強挑了下唇角:「的確是。」
聽到這裡,酈銘觴針也不扎了,寒著臉一手拍在身旁的木桌上,木桌被他生生拍出一個幾分深的手印:「一個個做事不知道深淺!看來我今天不教訓一下你!你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他好像以為我是故意震傷蕭煥的,我無法辯解,看了眼床上的蕭煥,掏出火槍填上子彈,對準自己的胸口:「酈先生也不用麻煩,我打傷了師父,是大不敬,我還回來就好。」
酈銘觴沒想到我會這麼做,愣了一下。
我衣袖卻突然緊了緊,蕭煥不管還扎在大穴上的那些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