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為這個窮地方做點什麼

額濟納旗,當地人又稱額旗,在內蒙古的最西邊,地方不大,卻有著五百多公里的國境線,與蒙古國交界。孩子們的家鄉,距離黑水城還有幾十公里,忙著趕路,大家並沒有去欣賞風景,而是朝著孩子們指出的方向開去。一眼望不到邊的白雪,胡楊樹上掛著一米來長的冰凌,還有被結凍後變成水晶般漂亮的小湖泊。

額濟納年降雨量只有三十毫米,儘管冷,雪卻是很薄的,下去踩一腳就會發現貌似浩蕩的雪原只能蓋住腳面,只因無人涉足沙漠,才顯得格外壯觀。從未領略過如此北國風光,來自內地的年輕人們全都樂壞了,要不是急著把孩子們送回去,大家準會下車打一場雪仗。大年三十這天,兩輛車已經開進了額旗,路上的雪不多卻還是很滑,儘管車胎上綁上了鐵鏈還是只能慢慢走。單子凱和梁融端著相機一路狂拍,可車窗不能打開太久,被風吹一會兒,鼻息里呼出的熱氣都會變成冰棱,眉毛睫毛上都會凍出白霜,外面的溫度是零下二十多度。

前面的路被雪擋住,氣溫實在太低,車熄火後發動不起來了。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吵著該往哪裡走,雖然意見不太統一,但可以肯定這裡距離他們的家不遠了。

「要不咱們就在這裡過年吧,孩子們,咱們還有不少好吃的。」雪景雖美,卻也讓人犯愁,曾潔看著好端端的路消失在雪原中,再看看天邊就要落下的日頭。

「姨姨,咱們下車走吧,只要翻過這個山頭,再拐一個彎就進屯子了。」一個女孩子嚷嚷著。

「可這麼大的雪,怎麼走啊。」司徒穎看著車外的大雪,為難地看著孩子們。

「我們不怕冷。」一個男孩子在嚷嚷。

「對,我們不怕冷。」另一個男孩子立刻回應道。

「要不我們自己回去吧。」個頭最高的男孩子急得恨不能馬上跳下車。

「那怎麼行。不急,你們先坐好,我去問問前面的叔叔,看他們怎麼說。」曾潔怕自己安不住孩子們,找陸鍾他們想辦法。

就在這時,身後遠遠地傳來一聲「駕——」。曾潔回頭一看,一輛馬車正過來,馬車上坐了兩個穿成棉球般的大人,車上還載著不少東西。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還沒走到跟前,馬車上的大爺就喊了一嗓子。

聽到這聲音,車上的孩子們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打開車門,像幾顆小豆子般蹦了出來,朝著那位大爺使勁揮手。

大爺正是孩子們一個屯子里的,看到孩子可高興壞了:「可把你們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們沒事,沒事。」

大爺帶上兩個孩子先回屯子,半個小時後,幾輛馬車又回到這裡,車只能留在原地,所有人帶上行李坐馬車回去。

關內人哪受過這種嚴寒,雖然穿著全套戶外的裝備,可坐在露天的馬車上又吹著冷風,還是冷得夠嗆。陸鍾他們還好,畢竟年輕,血氣旺,老韓給凍得直哆嗦。大爺笑呵呵地,拿了件羊皮大襖給老韓披上,又拿出一個盛著奶酒的皮口袋,讓大家都喝幾口暖暖身子。

奶酒是涼的,看起來就像豆漿,喝到嘴裡微酸,卻有一股濃郁的酒香。說來也怪,冰涼的液體竟然能夠讓身體由內而外地散發出熱量,好像喝下去的是幾口汽油。老韓雖然腦子太中用了,可一聞到酒香卻像是勾上了饞蟲,抱著酒瓶不肯鬆手,喝了一口又一口。

「老哥哥,別著急,一會兒讓你喝個夠。這酒好啊,自家馬奶釀的,不傷身子還不上頭,咱們蒙醫還用來做藥引子,什麼老風濕腰腿疼肺結核,喝了都有好處啊。」大爺笑呵呵地,黑紅黑紅的臉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就像油畫里的人一樣。

一聽說對肺也有好處,徒弟們便都不喝那奶酒了,留著讓師父喝。老韓倒也不客氣,抱著個酒壺不撒手,像個貪心的孩子。大爺跟大家自我介紹,說自己叫納而圖。

回屯子的路上,納而圖大爺說了不少感謝的話,屯子窮,大伙兒把孩子拉拔到這麼大很不容易,多虧了這幾位好心人,把孩子們送回來。

陸鍾說自己和夥伴們是攝影愛好者,專趕著雪天來黑水城拍雪胡楊的,路上遇上這幾個孩子,當時那個光頭不知碰上了什麼冤家,被人打得躺在了地上,渾身是血,幾個孩子一看就像是蒙族的。一問才知孩子們是被拐了,反正順路,就把孩子捎上了。這些話是早就想好的,用來應付淳樸的牧民沒問題。

納而圖大爺說,屯子窮,附近的姑娘誰都不願意嫁過來。前不久一個光頭來這裡賣媳婦兒,帶來了三個挺不錯的內地姑娘,幾個老光棍們賣了所有的羊,為自己買了個媳婦。光頭臨走的那天,屯子里的幾個老光棍一起辦喜事,屯子里所有人都去湊熱鬧。大家本來要請光頭喝酒,可他說趕著回去過年,飯也沒吃就走了。當時事多沒在意,結果光頭一走,村子裡的孩子們也不見了。大人們急壞了,已經報了案,可這冰天雪地的,又趕上過年,真不知上哪兒找。大喜事才辦了沒幾天,幾個新媳婦說要去額旗買身新衣服過年穿,剛做了新郎的老光棍們跟著一起去,沒想到幾個新媳婦在市場了轉了轉,一會兒的工夫就都不見了。納而圖大爺去額旗找人,順便捎些年貨,沒想到路上這麼巧,竟碰上了孩子們。

陸鍾他們一聽就知道,那幾個跑掉的新媳婦就是光頭林松放的鷹,只是沒想到,這幾隻鷹非得那麼快。話說得差不多,馬車就要進屯子了,得了消息的十多個大人攏著袖子在冰天雪地里等著孩子們。一群黑色和黃色的狗們搶在主人前面沖了過來,不過他們並不叫,很親人的樣子,拿頭蹭著陌生人的膝蓋,鼻子在大家的徒步靴上使勁地嗅。

雖然離開父母身邊才十來天的功夫,孩子們全都撲進爹媽懷裡哭了,滾燙的眼淚掛在臉上,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小冰珠。

「恩人們,謝謝了,謝謝你們啊!」蒙族大哥大姐一邊說著,激動得就要往雪地里跪下。

「別別別,這麼大的禮可要折煞我們了,這是應該做的。」

陸鍾他們也被這群樸實的牧民們感動了,趕緊把他們攙起來,心裡有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就算賬戶里多出一千萬,也比不上這開心。

「大冷的天兒,還在外面啰嗦什麼,趕快把恩人帶回家去啊。」納而圖大爺發話了,大手一揮,大家紛紛幫恩人們拿行李,把他們往自己家裡帶。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告訴父母,一路上吃了連名都說不出的好東西,他們的父母連見都沒有見過。蒙族人的眼睛笑得眯成了兩條縫,縫縫裡又淌出兩道清凌凌的淚水:孩子啊,你們遇上了好人。

納而圖大爺是屯子里最年長的人了,他跟大伙兒商量著,年夜飯在屯子裡屋子最大的人家吃,大伙兒都帶上菜來。納而圖大爺發過話,所有人都忙活開了,把火燒旺把水煮開,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咱請恩人吃烤全羊!

從元朝起,蒙古族就接受了漢朝的歷演算法,也過新年。漢族人的正月就是蒙族人的白月,白色是蒙族吉祥如意的象徵,這個月內蒙族人和漢族人一樣,講究全家團聚歡樂,吃團圓飯,喝團圓酒。孩子們的到來讓這個小小的屯子充滿了歡樂。

陸鍾走出小屋,欣賞著別樣的景色,白茫茫的雪原里,這個小小的屯子里住著幾十戶人家,原來蒙族人也不全是住蒙古包的,還有這樣用土和石頭壘的房子。寬寬的院子是用胡楊木或者梭梭柴圍出來的,牲畜圈裡擠了些牛羊,有些人家還養了駱駝,低矮的平房裡透出昏黃的燈光,空氣里卻飄著一股濃濃的肉香。

跟城市裡那些添加了過多調味料的肉香不同,這肉香香得純粹,甚至還帶著些青草的味道。真好,這地方就像永遠也不會沾染世俗的污染。一回頭,司徒穎也出來了,正背對著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圈裡的牛羊,那些披著厚厚羊毛的綿羊們,滿頭滿身的雪花,看到生人咩咩地叫著,著實新鮮。陸鍾注意到她沒帶手套,一雙小手凍得通紅。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就像是未經大腦似的,陸鍾忽然衝動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簡直不是一雙手,是一塊冰,陸鍾心裡一驚,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司徒穎的眼神,比冰還冷,是刻意地迴避更是斬釘截鐵的拒絕。她什麼也沒說,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屋裡走去。陸鍾這才意識到自己太唐突,是他還不習慣放棄對她的關心,她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在他心頭狠狠地來了一下,看不見的疼。

「小夥子,在看羊吶?」身後忽然傳出納而圖大爺的聲音。

陸鍾回過頭,也不知納而圖大爺是不是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有些尷尬,只好點頭。

「咱額濟納的羊了不起啊,吃的是中草藥,喝得是礦泉水,走起路來像跳舞,還聽得懂外語,多才多藝,時不時地出個國啊。」納而圖大爺笑呵呵地介紹著。

「這是什麼意思?」這話陸鍾可聽不懂。

「嗨,這吃中草藥啊,就是說咱們這戈壁灘上遍地是草藥。礦泉水呢,就是咱們這兒的水雖然少,但全是無污染的。走路像跳舞就是羊太肥了,走起來一步三晃,跟小豬崽一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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