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起義迭起,元王朝委曲求全

劉伯溫受邀到江浙行省擔任教育廳副廳長(儒學副提舉)兼招生辦主任(考試官)時已38歲。人在40歲將近的年齡時,精力最充沛,頭腦最冷靜,行事最穩健,所以這個年紀的人總會小有所成。但這要看遇到什麼樣的外界條件,格言不是說過嘛,形勢比人強。形勢不利自己時,是龍你也要盤著,是虎你也要趴著。

劉伯溫這次重出江湖,形勢看上去不錯。邀請他出山的是江浙行省參知政事(副宰相)蘇天爵,蘇天爵和劉伯溫之前沒有任何交往,所以,真正把劉伯溫從書房裡拉出來的人應該是他的同學不答失里。

不答失里是蒙古族人,而且是高級貴族,所以在仕途上混得風生水起,這位蒙古王爺是蒙古人中極少數有見識的人之一,長期以來和劉伯溫保持著書信往來。劉伯溫那年到大都,這位王爺熱情地招待劉伯溫,談到現狀,劉伯溫就對多年來的失敗發出感慨。不答失里看到同學混到這步田地,嘆息不已,於是就問劉伯溫,可有興趣到江浙行省工作。

劉伯溫當時說,只要能為國效力,哪裡都可以。但是,他回想起在高安和南昌官場中的往事,憂心忡忡。不答失里叫他放心,因為江浙行省的副宰相蘇天爵是個幹事的人,那裡的官場空氣非常清新,而且,蘇天爵這人特別愛才,兄弟你到那裡,他必能給你大展拳腳的平台。

劉伯溫回老家不久,真就陸續收到了不答失里和蘇天爵的信,不答失里告訴他,事情已經搞定。劉伯溫還未看完信,蘇天爵邀請他到江浙行省擔任教育廳副廳長的信就到了。

關於蘇天爵,不答失里的評價倒是很中肯。蘇天爵是今河北正定人,年輕時在國立大學以優等生被保送,直接做官。後來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到湖北查案,平反冤案多起。再後來,做京官,一度做到官吏任免部部長(吏部尚書),因操勞過度,本不該白的頭髮和鬍子都白了。除了工作成績突出外,蘇天爵在文學上的成就也相當引人注目,詩歌寫得好,文章更是斬釘截鐵,不廢話,成為那個時代人人模仿的對象。

當然,也正如不答失里所說,蘇天爵愛才,他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人才乃邦家之本。

所以,當他一見到劉伯溫,就對劉伯溫讚賞有加,刮目相看。

劉伯溫也並未辜負蘇天爵的讚賞,在教育廳副廳長的職位上,他的成績可圈可點。他呼籲天下人都要關注教育,把文化事業搞上去。元朝文盲太多,必須要掃盲,不然國家就得不到像他這樣的高素質人才。每當地方上出現興辦義學的事時,劉伯溫都是第一個鼓掌的人。

但是,劉伯溫已敏銳地發現,此時興辦義學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天下正在大亂,而學校本應該建立在和平環境下。尤讓他苦悶的是,到江浙行省的第二年,蘇天爵被中央政府召回。劉伯溫的工作所以有成效,全賴蘇天爵在全力支持,蘇天爵一走,劉伯溫的多項計畫都胎死腹中。

眼前重新出現黑暗,這種黑暗不是沒有光明的黑暗,而是一種遍地狼煙的黑暗,是一種死的黑暗。風起雲湧的反政府武裝讓劉伯溫倍感焦慮,他希望自己能有三頭六臂,保衛他的祖國。

但他的朋友高則誠卻不這樣認為,這是位民族主義者,也是《琵琶記》的作者。高則誠三年前中進士後,來江浙行省政府里做秘書,由於工作關係,劉伯溫和高秘書經常在一起喝酒寫詩,談論時事。高則誠比較偏激,認為元王朝走到今天是踩了狗屎運,漢人必將復興。劉伯溫反駁說:「這麼多年了,大元對咱們不薄。你這種思路絕對要不得,這不僅是反政府,還是反社會。革命當然容易,陳勝吳廣砍了樹枝,拉起大旗,革命就開始了。但革命要死人,最先死的還是普通百姓,但凡不是冷血,誰忍見生靈塗炭?」

高則誠說:「孟子曰過,獨夫民賊,就應該革他的命。」

劉伯溫說:「你想要革元王朝的命,請先把你進士的學位退了,然後辭了你的秘書工作,再談革命。」

高則誠無話可說,但有事實為他證明:革命已是勢在必行。所以,劉伯溫的一腔抱負也就灰飛煙滅,他必須要重新調整工作重心,這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形勢使然。

提到元末革命大佬,張士誠、陳友諒和朱元璋絕對威震八方,但那是後來的事。造反風雲初起時,方國珍是不折不扣的大哥級人物。

方國珍是台州黃岩(今浙江黃岩)人,長得人高馬大,手臂很有蠻勁,而且是長跑健將,喝點酒後撒風,能把一匹烈馬追吐血。這個人的外貌有奇怪之處:渾身上下比煤炭還黑,臉蛋的皮膚卻像匏瓜肉一樣白。如果讓他脫光了站著,就如同一根木炭頂上落了堆燕子屎。

方國珍家從他爺爺那一代開始就做走私鹽的生意,是當地一巨富。由於走私必須要和當官的勾結,所以他老爹經常出入政府衙門,低三下四。方國珍年輕氣盛怒火中燒,對老爹說:「都是人,憑什麼咱們要像對待祖宗一樣對他?」他老爹說:「你懂個屁,官商不勾結生意怎麼做下去。你不給當官的溜須上供,即使有命賺到錢,也沒命花。」

方國珍對這種論調長期嗤之以鼻。不過,黃岩這地方有仇富傳統。政府軍在海上活捉了一群劫匪,劫匪頭子正是黃岩人,多年以來對方國珍家的贏利模式羨慕嫉妒恨。在審訊中,他把方國珍一家子也牽扯進來。由於方國珍一家在黃岩混得開,所以逮捕令還沒有到黃岩,當地政府官員就已經通知了方家,讓他們趕緊跑路,並且許下承諾,自己會到省里去活動,方家很快就會安然無恙。方家正準備收拾東西,方國珍抽出大刀,剁在傢具上,說:「這樣活著太窩囊,咱們走私不就是為了多賺點錢嗎?我有更好發家致富的方法,咱們革命他娘的!」

方國珍哥四個,異口同聲:「要賺大錢!」於是,方國珍拿出錢來招兵買馬,很快,就領著幾千人坐著曾經的走私船到了海上。

方國珍之前,也有人革命過。但都是小打小鬧,政府軍剛要準備上戰場,革命者們先逃之夭夭了。方國珍憑藉多年走私的經驗和膽量,白天在海上休養生息,月亮升起,他們如同北歐海盜一樣,悄無聲息地把船靠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岸上燒殺擄掠。更要命的是,方國珍經常切斷元王朝南北的漕運通道,很快,方國珍成為元王朝南中國的一面革命旗幟,元王朝必須要做出激烈的反應。

激烈的反應就是,命令江浙參政(江浙行省四把手)朵兒只班率領他的剿匪部隊三萬人消滅方國珍。朵兒只班渾身肌肉,走起路來泰山移動,在江浙地區曾剿滅過數百起造反武裝。看上去,他是個有能力的人,但其實不是這樣,朵兒只班對付不成氣候的團伙法力無邊,可對付像方國珍這種有組織有紀律又很能打的團伙,就束手無策了。

方國珍得知朵兒只班來後,就帶著他的部隊乘船入海。方國珍常年混跡海上,大海是他的優勢所在,這也是方國珍聰明的地方,他有自己的人生座右銘:決不到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去。朵兒只班先是採取守株待兔戰略,把大海封鎖,希望能把方國珍困死在海上。

但是,方國珍是靠走私起家的,沒有人能困得住他。所以圍困了許久後,朵兒只班宣告守株待兔的計畫失敗。在上級的催促下,他硬著頭皮,走向大海,捕捉方國珍的主力三千人。朵兒只班和他的部隊都是旱鴨子,才上船就有人出現了暈船癥狀,沒有暈船的人面對海浪顛簸,也如同行走在雲霧中。特別是朵兒只班,在戰艦上總帶著個繩子,走到哪裡,就把自己綁到哪裡。

正如泥菩薩過江,連自保都成問題,當然也就別提打架了。方國珍抓住這樣的機會,派遣一批水性好的漢子,鑽到朵兒只班的那些戰艦底下,鑿出幾個大洞。在混亂中,方國珍的人活捉了朵兒只班。朵兒只班被活捉時,肚子里灌滿了水,被人擠壓了很久才算吐完,然後就被用他經常帶在身邊的繩子綁了起來。

蒙古人很少被活捉,尤其是朵兒只班這樣的副省級官員,所以,當方國珍高高在上一路小跑到他面前為其鬆綁時,朵兒只班一直看著船外的洶湧波濤,他當時大概想要以身投海餵魚,落個精忠報國的名聲。但他的眼睛閃爍飛快,而且肚子咕咕叫,方國珍馬上判定,這蒙古肥佬沒有自殺的勇氣,所以就跟這位肥佬解釋說,其實自己沒有想革命的意思,但自己沒有文化,考不上公務員。後來聽說,想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所以才出此下策,大家都不容易,無非是混口飯吃。

方國珍最後以請求的口氣說:「你回去跟你們老闆說下我的意思,蒼天在上,咱們也是大元的子民,誰吃飽撐的沒事,在刀口上過日子!希望他能給我個官做,我馬上就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朵兒只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對方是想做官,這簡直易如反掌。他當即拍著肚子就答應下來。方國珍就派了一艘小船把他飛一般地送回了杭州城。

杭州政府兩個時辰前聽到朵兒只班的部隊灰飛煙滅,正在面面相覷、慘無人色時,突然朵兒只班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又聽說了可以不用流血就能擺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