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油蜜蜜的。
空氣里浮著一層釉，一種蜜，光影在瞬間變幻中分崩離析，——千萬隻蝴蝶翅膀的花紋。
不真實的秋天！
大片大片的菊花田，心靈在這裡安靜下來，采一束，圈在胳膊里，沿著花田，默默的走著。
走著……
風掀起了帽檐，金黃的綢結勒的下巴痒痒的。
又一次碰到了小狐狸。
眼睛細長的眯著，嘴角向兩邊拉起——它在對著我笑。我停在那裡，但我不會笑，那年姑姑死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笑過，也再也不會笑。
為了表示友好，我把花送給小狐狸。
小狐狸學著我的樣子，用胳膊圈住花。我拚命調動表情肌，但肌肉就是不聽使喚。
——我在心裡笑了。
「到我那裡，喝一杯菊花茶？」
「你那裡？」
「是哦，每隻狐狸也是有家的。」
「唔，那好……」
到底在菊花田裡走了多久呢，反正走著走著天就黑了。四周閃爍著螢火蟲的光亮，露水很重，打濕了腳踝，被蚊蟲叮咬過的地方開始麻酥酥的小疼。
狐狸的家真是遠呢！
「到了！」
「啊，啊啊。」
吱嘎——！木門打開的聲音。
嚓，嚓嚓，滑火的聲音。
砰咚！黑暗裡椅子被我拌倒。
蠟燭終於點上了。
我坐在剛才摔倒的那把椅子上。環視著小屋子，屋的一角有一張小小的床，鋪著藍底的花布。這邊有個桌，小狐狸正手腳麻利的忙活著。
「加糖嗎？」
「哦，不，原汁原味就好。」
捧在手裡，立刻一種溫暖傳遞到全身，茶碗也極其精緻，是上等的彩陶，杯子的底部沉澱著兩朵杭白菊。
白氣氤氳著，我湊到嘴邊抿了一口。
真的好喝！
「是不是有一種美好的感覺在心裡擴散啊？」
「唔唔，是的！」
「是不是覺得擴散到全身每個細胞，包括臉部。」
「唔唔，是的！」
「像水裡的波紋那樣，一圈一圈的，擴散，消失……」
「唔唔，是的。」
我再喝了一口，小狐狸描繪的這些感覺就更加強烈了。我覺得在身體里有一股氣流慢慢涌動到臉面。
突然我嘴角向兩邊拉起並上挑，同時眼睛一眯，我竟然會笑了！
「嘿嘿，瞧瞧，笑起來的樣子多麼舒服可愛啊！」
「是哦，我真的會笑了。」
我摸了摸臉。摸了摸暗涌在皮膚下微笑的漣漪，但我什麼也沒有摸到，只是我真的會笑了。
「謝謝你啊，小狐狸。」
燈光下，小狐狸的眼神格外溫柔。（那樣子真的是很熟悉呢！）
小狐狸拿過一個墨綠的小布袋，鼓鼓的，兩跟紅繩打了個雙絲如意結抽著。
「給我的？」
我雙手接過來。是一小布袋杭白菊。
回到住處我才看清，小布袋的一面綉著一朵菊花，多麼熟悉的手工啊！小時候姑姑就曾在我衣服的領子上，鞋子上，書包上分別綉過這樣的菊花。
我的眼睛模糊了。
尋回去，踏著菊花田。卻再也沒有碰到那隻小狐狸，而無邊無攔的大片大片的菊花田，哪裡有什麼小狐狸的房子。
只在天空一邊，有一個大太陽，油蜜蜜的——
發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