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

紀伯欣掛斷電話,那邊已沒有聲音。

紀和終於得到他要的答案,他坐在地上默默流淚。

紀泰臉上露出恐懼神色,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快意恩仇嬉皮笑臉的年輕人像是跌進冰窖里。

卞琳卻往傷口上灑鹽,她猙獰地說:「聽清楚了紀泰,我得到指令,從今日開始,紀先生不再與你有經濟上任何瓜葛。」

紀泰茫然看著兄弟,他喃喃說:「我在做夢,這是一個噩夢?」

卞琳宣布:「紀先生有詳盡吩咐:紀和你可以住在這間屋子直至畢業,你是上進青年,紀先生對你學業上承諾不變。」

紀和搖頭,「不,我決定搬出去。」

卞琳拚命向他使眼色,紀和只是看不見,他又說:「紀泰,我們一起走。」

卞琳氣結。

紀和低聲說:「卞律師,請把領養文件,我倆真實父母文件,以及其他有關資料交還我們。」

卞琳點頭:「我會與你聯絡。」

她挽起公事包離開紀宅。

紀泰緩緩過去扶起紀和,兩兄弟坐在同一張沙發里,兩人都捧著頭,不法一言。

終於紀泰沮喪地說:「世界末日。」

紀和卻說:「決不,天下無絕人之路。」

紀泰瞪他一眼,「對,你窮慣捱慣,你不怕。」

紀和說:「家母十分疼惜我,我並未吃什麼苦頭。」

紀泰探口氣,「你比我幸福,我母親自幼不喜歡我,我們十分生疏,我現在明白了。」

「胡說,你是世上最幸運的人,你不知珍惜,終於失去一切。」

紀泰跳起來:「我還有一雙手。」

紀和不屑,「你這雙手就會作弊。」

「紀和,你客氣點可好?」

「你是我親兄弟,我為什麼要虛偽?」

紀泰沉默半晌才說:「我一直以為我孑然一人,現在我們倆人(子子)生,倒不愁寂寞。」

「紀泰,你為何逃學?」紀和百思不得其解。

「我與你不同,我天性不近讀書,既然老父放棄我,我決定找一份藍領工作,支持你升學,我來死不了。」

紀和十分意外,「什麼工作?」

「車房所有程序我全了解,通渠,剪草,我都做過,你以為這是老父第一次對我經濟制裁?」

「呵,失敬失敬。」

「我們找給地庫搬出去。」

「紀泰,你不會習慣。」

「我還有什麼選擇?」

「乞求饒恕。」紀和提醒他。

「已經求過十多次,實在是最後又最後一次。」

紀和惱怒,「為什麼不知適可而止?」

紀泰的回答十分凄涼,「我以為我是親生兒。」

那天晚上,他來各自就寢,可是兩人都睡不著,輾轉反側,起來進浴室喝水咳嗽嘆氣,熬了不知多久,天色依然未亮。

紀和喃喃說:「不管如何,太陽仍然會升起。」

紀泰在另一間房裡問自己:「太陽照舊升起,那市一本小說嗎?」

兩人心意相通,隔著牆壁可以聊天。

紀和又說:「我思故我在,這是誰說的?」

紀泰在另一邊答:「十七世紀法人笛卡。」

他們同時倒在床上嗚咽,這也許是這隊雙生兒最痛苦的一夜。

天色仍然灰暗,紀泰到廚房做三文治,在走廊碰到紀和/

兩人凝視對方,忽然一起問:「誰是兄,誰是弟?」

紀和立刻說:「我肯定是老大。」

紀泰用力大他肩膀,「我心服口服,大哥。」

「二弟。」紀和哽咽地叫一聲。

他倆緊緊擁抱。

那是一個星期六早上,晨曦透窗而入,傭人與司機開始忙碌。

紀泰不停的吃,力氣與勇氣漸漸迴轉,一夜未寢,他卻精神閃爍。

紀和建議:「我想找一個朋友來上來一下,三人計長,她是街頭戰士,會有好主意。」

「她是什麼人?」

「今敏,記得嗎?」

「她?」紀泰不由得用新鮮角度來看這個女孩。

紀和找到今敏,請她即來一聚。

今敏這樣說:「我按時收費,從出門那一刻算起。」

紀和惱怒,「你要不要我這個朋友?」

話還未說完,真正的律師來了。

卞琳穿便衣,把厚重公事包轟一聲放在桌子上,取出有關文件,只得薄薄一份。

紀和問:「只得這麼一點點資料。」

卞琳回答:「當年領養手續十分簡單。」

文件夾子里只有一份協議書以及一長小小照片。

協議書上有羅翠珠簽名,照片上是兩名一模一樣的幼嬰。

紀泰取過照片細看,竟分不出誰是誰。

他這樣說:「當年由羅女士批發引進兩名嬰兒,然後零售一名給近親。」(這紀泰什麼人啊,怎麼這麼說話!又沒欠他什麼)

卞琳瞪他一眼,「羅女士從未想過要拆散你倆,只是他丈夫猝然辭世,她無法維持兩個孩子生活,只得做出這個決定。」

紀和輕輕說:「慈幼孤兒院,有地址電話,紀泰,你可打算追查?」

紀泰緩緩搖頭,「是獨立的時候了。」

卞琳說:「紀和,你與羅女士談過沒有?」

紀和答:「她多次暗示我已成年,應當離巢,我此刻統共明白。」

「你心中可有惱怒?」

兄弟倆交換一個眼色,一起回答:「我倆無怨。」

卞琳點點頭,「這是你們的身份宣誓書,從這份文件,家長為你們申請到護照,你倆其實十分幸運。」

紀和與紀泰苦笑。

卞琳說:「我的工作已經完畢。」她站起來。

紀和叫住她:「卞律師,我們欠人一筆債項———」

卞琳說:「紀先生說過,他已經受夠。」

紀泰攔住紀和,「不要乞求。」

卞琳說:「有志氣。」

聲音中揶揄之意畢露,之前,卞律師縱使無奈,也不會露出私人感情,今日,紀泰恢複孤兒身份,旁人已物顧忌。

紀泰頓感人情冷暖,他卻沒有發作。

一夜之間,他已經長大。

卞琳拎者公事包離去,很明顯,他還有其他公事待辦。

在門口遇到今敏。

今敏一進們就問:「那渾身透著勢力的女人是誰?」

紀泰立刻笑出聲音來。

他們三人在廚房開小組會議,紀泰取出牛腰眼肉燒烤,與今敏分甘同味,他來大吃大喝,提升精力。

今敏知道他倆情況,深深嘆息。

「一下子從王子變成乞丐,讀過馬克吐溫寫的這個故事嗎?」

紀泰問:「今敏,我們應當怎樣做?」

今敏微微笑,大眼閃閃發光,「你們是男生,又還好些,試想想,女孩子被人踢到街上,何等凄苦。」

「今敏,請提供實際意見。」

「紀泰,你的情況比紀和好的多。」

紀和不服,「什麼?你唱反調。」

今敏笑,「且聽我說:紀和,你除出讀書,什麼都不會,可是紀泰與你剛剛相反,他立刻可以找到工作,解決生活問題。」

今敏的分析玲瓏剔透。

「不過,紀和,你不是沒有生路,你可以回老家找工作。」

紀和平靜地說:「我永遠不會再與紀泰分開。」

紀泰用手擦鼻子,一直拍打兄弟肩膀,「紀和,我供你讀書。」

今敏:「第一件事,向學校申請獎學金,第二,找地方搬出去,過平民生活。」

「是,是。」

「第三,找工作,紀泰,棕色速遞公司聘收件員,早上七時至三時,下午五時開始你到粉紅貓酒吧做工,兩份工估計每周賺千元。不愁生活。」

紀和聽得發獃。

真是電子算盤,好一個今敏。

「至於住所,」今敏嘻嘻笑,「我剛剛在東區買了一幢半獨立鎮屋,地庫可租給你倆,每人每月三百八,包水電。」

紀和連忙說:「恭喜你,今敏,你榮升業主。」

紀泰卻還價:「三百二。」

今敏哼一聲,「地址旺中帶靜,近學校,不在知多吃香,我已經給你們打了折扣,立即可以搬進。」

紀泰說,「我們下午就搬。」

紀和說,「兩份工作,起早落夜,你吃得消?」

今敏冷笑,「開車與酒吧,沒錢他都天天做,你怕他吃不消?還有,你,你也得打工,我替你接了法庭翻譯工作,薪優,需穿西裝結領帶。」

都替他們安排妥當。

紀和說:「紀泰不能一輩子做酒保。」

今敏獰笑:「一輩子很長,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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