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泰開始要求紀和到課堂簽到或代他聽課。
紀和十分躊躇,可是紀泰很有一手,他會用稀鬆平常,作慣做熟的口氣說:「喂,甲乙班不同老師,你到乙班去坐一會」,或是「名字簽紀泰」。
紀和連推卻的機會也無。
最主要的是,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軟,何況紀和還住在別人家,用別人的車。
平日最奉公守法,公路車上永遠讓位,超市少算帳都會得歸還的他,今日卻與紀泰狼狽為奸。
而且,晚上照樣睡得著。
環境造人,所以在戰爭炮火下,人們一樣活下來。兒童還在廢墟里嬉戲遊玩。
紀和與原來的路越來越遠。
這是,他倆一樣理了平頭,穿相同衣服,無分彼此。
「紀和,下星期段考,你代我入場。」
紀和一怔,看牢紀泰,什麼?
「我替你打聽過,你向校監稱有事回鄉,提早一周考試,然後,一周後再代我答試卷。」
已替紀和打聽妥當。
紀和遲疑一會,這樣答,「紀泰,我可以猜到試題上有什麼題目,你只需熟讀三題,即可及格有餘。」
紀泰抬起頭來,忽然語氣冷冰冰,「紀和,我不是徵求你意見,這件事我已決定,你做,或是不做,即時可以告訴我。」
紀和怔住。
這是,紀泰走近他,兩人站在穿衣鏡前,「看,」紀泰說:「誰分的出這是兩個人。」
紀泰性格上有很陰暗的一面。
紀和到圖書館沉思。
他可以拒絕,立刻搬出去,今敏做的到,他也可以。
要不,回家去,反正他是那樣的想家。
忽然在母親面前出現,叫她驚喜。
這時有人坐到她對面。
他抬起頭,看到今敏,她笑笑把一制信封交給他:「這是紀泰最後一篇功課,本學期他平時積分是八十八,如果段考在九十分以上,可佔十名內,據他說,可獲獎學金十萬美圓。」
紀泰就是這樣被寵壞。
紀和看著今敏,輕輕說:「我是紀泰。」
「不,紀泰不回像你這樣憂鬱。」
「瞞不過你的法眼。」
「你好似尚未安頓下來,鬱鬱寡歡。」
紀和終於道出心聲:「有人要求我代他考試。」
真沒想到今敏會有以下反應:「你須向他另外收費。」
「什麼?」
「你不能說不,就乾脆要個好價錢。」
紀和啼笑皆非地用手捧著頭。
「我替一個女同學代考,去五千美金。你應收一萬。」
「萬一拆穿,怎麼辦?」
她笑嘻嘻,「兩個人都逐出校,一了百了。」
「今敏,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喂,殺人的生意有人做。不犧牲,無收穫,我做你經理人,我代你出價,我首十五巴仙傭金。」
這些可愛的人,真面目一個個露出來。
他原來那樣天真。
紀和震驚,「除出金錢,沒有其他?」
今敏輕輕答:「衣食足,方知榮辱。」
「我不想違法。」
「紀和,你免費在人家衣食住行,已經於情理不合。」
紀和嘆息。
他一早就該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
今敏手中有一疊中文報紙,她一張張翻閱,她盡量節省,一向到圖書館閱報。
忽然之間,有兩個字鑽入紀和視線。
紀和取過報紙,那市小小一段啟事,這樣說:「金國中與藝雯將於下月三日在夏威夷舉行婚禮,特此敬告親友。」
藝雯不是一個常見的名字,況且,紀和也見過這個金國中,他是她一個同事。
是他們了。
紀和放下報紙,一聲不響。
他聽見自己輕輕說:「不勞你做中介,我自己會向紀泰要價。」
今敏看者他,「是不是,這些事,一下子就學會了,兩次考試,不要答同一問題,用不同類型字體。」
「多謝指教。」
「今晚,請你到舍下吃咖喱牛腩飯可好。」
紀和點頭,「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邀請我。」
她笑笑站起來走開。
紀和把功課交給紀泰。
紀泰說:「這是我的學生證與准考證,這是你的酬勞。」
原本應該如此,原本不需親友開口。
「你完全明白?」
紀和點點頭。
「你考完第一場,我即到貓兒島度假。」
就這樣說好。
信封里有一萬現金,這大概是不成文的公價。
當晚,紀和取出一千五交給今敏。
今敏大眼閃閃,「咦,無功不受祿。」
「不,你改變了我的想法。」
「近墨者黑,把你帶壞了。」
「是我本質有問題。」
「你的口氣似紀泰。」
「我不能同他比。」
今敏仔細把提前考試的手續告訴他。
她住在地庫一間小房間,光線幽暗,可是打掃得很乾凈,另有一扇門進出。
她用一隻電飯鍋便做了香辣的咖喱飯,又有壽眉茶消滯,吃完飯,她到樓上洗衣服,房東在洗衣機乾衣機上貼了字條:「每次五元」,無縫不入。
人人向她算錢,她只得向人人算錢。
這叫社會教育,比家庭教育又厲害百倍。
待紀和心境略微平靜,今敏輕輕說:「可是女朋友結婚了。」
紀和一聽,整個人都跳起來,今敏可是人精,什麼都瞞不過她。
「我也讀到那段啟事,只件你臉如死灰,宛如胸前被人插了一刀,變明白你倆關係。」
「是我先離開她。」
「可是你以為她會等你到天荒地老。」
「她很倔強,我沒有奢望。」
「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
今敏笑眯眯,象是在談論一件十分好笑的事般。
那些信,都寄到大海里去了。
藝雯恐怕懶得拆開,丟到廢紙籮算數。
紀和茫然。
她把筆記本子去出來,用熒光筆圈住,「試題上一共五條問題:這兩條非答不可,餘五題中挑三條,我預測這些一定會出現,我將出售模擬試題,每份十元,薄利多銷。」
「今敏,我服了你。」
「這並不違法。」
「今敏,多謝你指教。」
他告辭,走到街上,看到月亮象銀盤一樣燦爛。
今敏輕輕說:「明年初,或許可以搬離地庫,在窗口或露台也可以看到月亮。」
誰說明月清風均屬免費。
紀和說:「保重。」
他細心準備功課。
倦了,休息一會,又再起來溫習,象孕婦一般,他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功課,特別辛苦。
清晨,紀泰倦鳥知還。
紀和聽到清脆笑聲,象鳥鳴一般可愛,這是桑子。
他倆真是無憂一對,自窗口張望出去,只見桑子如小鳥般依偎在紀泰懷中。
紀和淋浴更衣到學校申請提早考試。
負責人同他說:「你不可泄露試題。」
紀和答明白。
負責人又說:「兩份試卷完全不同。」
紀和提前作答,打開試卷,訝異發覺今敏預測九成準確,這個人精!
他寫得比較慢,估計成績已在八十分以上,便停筆沉思。
他鎮定的交卷,離場,這才鬆口氣。
回到家,紀和剛來得及看到紀泰與桑子帶著行李往機場,他祝他們旅途愉快。
紀泰一句也不問代考的事,他完全明白用人勿疑,疑人勿用的道理。
今敏找他。
紀和已經知道她一定有所求,他輕輕說:「三十分鐘後在街角咖啡室見。」
今敏立刻掛上電話。
他開著紀泰的小跑車出去與今敏會合,今敏凝視他良久。
「你是紀泰,抑或紀和,一剎那真難分辨,要坐下仔細談才認得清。」
「我是紀和,紀泰度假去了。」
「可是今日你眼神有股紀泰般自在之意,為何?」
「事件進行順利。」
「我找你,是因為———」
紀和答:「兩份卷子並不相同,不過,你忘記預測第七條及第廿一條。」
「啊,這兩條真屬冷門。」
今敏說:「我要趕去接孩子們放學,下次再談。」
她的時間永遠那麼緊湊。
紀和開始明白,也許世上沒有人會愛他,像藝雯那樣多,那時他一有事她就會飛奔出來,永遠把他放第一位,藝雯有老式婦女的愚忠,誰娶到她都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