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們就是英雄 最後的晚餐

哈爾西不能不承認對手出了一個妙招:蒙達島距離瓜島不遠,假如這裡建成了機場,不僅亨德森機場將受到嚴重威脅,美軍的海上運輸線也會被切斷。

能出此招的,非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莫屬。表面上,山本對增援瓜島表現得漠不關心,其實他同樣很煎熬,特別是當了解到第2師團第16聯隊的大部分官兵都來自其家鄉長岡時,內心更是受到了很大刺激。

第16聯隊近乎全軍覆沒,當即死在戰鬥中也就算了,那些還活著的生不如死,才真是悲哀。到了這種時候,山本更能真切地體會到海陸軍那種唇不離腮,腮不離唇的關係,反正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要死都得死一塊兒,誰也落不到好去。問題是他能有什麼好辦法拯救瓜島呢?航母那邊艦載機的著艦訓練都沒過關,根本無法開過來護航。讓驅逐艦群不顧危險,實施「鐵桶系東京快車」,已經是他能拿出的最大本錢了。

陸軍方面不會理解山本的苦衷,他們只會認為海軍見死不救——鹽也照樣咸,醋也照樣酸,到什麼時候都脫不了你們身上那股自私自利的小氣勁兒。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山本「心情鬱悶,憂思深遠」,在給友人的信件中直言:「諸多難事,並非來自敵方,而是出於我們自己的內部。」

有人私下裡稱山本為「艦隊的第一古董」,其實「古董」早萌退意:「我已相當疲憊,深感力不從心。如果在非戰爭年代,早就應該有人接替我的職務了,而現在依然杳無音信。」

想退退不下來,就算是力不從心,也要勉力為之。山本苦思良策,既然航母暫時無法出動,何不向美國人學習,重新打造一個不沉的航母?

經過一番挑選,山本決定在蒙達島建造機場。為了確保不被美軍發現,他把機場設在一片茂密的椰樹林里,施工人員每移走一棵樹,就在原址拉起一片偽裝網,上面鋪滿椰子、棕櫚的樹葉。美軍飛行員高空偵察時,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地面在修跑道。

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偏偏還是讓哈爾西發現了。對此心腹之患,「蠻牛」又怎麼會等閑視之,他立即下令對興建中的蒙達機場予以摧毀。

首先飛臨蒙達島上空的,是「仙人掌航空隊」。由於日軍高射炮非常兇猛,「無畏」式在俯衝投彈時無法準確命中目標,轟炸未對機場造成多大破壞。

兩天後,18架「飛行堡壘」從聖埃斯皮里圖島出發。這回下的全是大餃子,成噸的重磅炸彈落在跑道上,機場上一片火海,日本人無奈之下,只得改在夜間突擊施工。

以後美軍白天出動轟炸機,晚上出動水上飛機,不斷對機場實施打擊,而山本也還以顏色,派出「零」式對施工進行掩護。到12月中旬,蒙達機場的主體工程已接近完工,大批「零」式進駐機場,並按照山本的計畫,反過來對亨德森機場進行轟炸,來往於海上運輸線的美軍艦船也因此遭到襲擊。

中小規模打擊,還不足以摧毀蒙達機場,蒙達機場有進一步成為第二個瓜島的可能,哈爾西又使出了新的雷霆手段:由「野貓」戰鬥機護佑,40餘架B-26「掠奪者」式轟炸機對蒙達機場展開大規模攻擊。

自從大批「零」式進駐蒙達機場,有了仗腰子的親戚,機場人員都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因此當美機鋪天蓋地殺到時,他們頗有措手不及之感。四架「零」式剛剛飛離跑道,即被包圍上來的「野貓」機群打下了海。

正在做突擊準備的F4F「野貓」式戰鬥機。「野貓」是太平洋戰爭初期美國海軍所裝備的主要艦載戰鬥機。由於速度和靈活性皆處於劣勢,若一對一角力,「野貓」並非「零」式的對手,不過好在它的生存能力很強,憑藉堅固的結構和可靠的質量,常常能在「零」式的利爪下安然逃生。照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野貓」機徽外圈的環帶。

日軍的大部分高射炮手都跟飛行員一樣沒睡醒,在他們進入陣地之前,「掠奪者」式就對跑道和停機坪上待飛的日機來了個集體「點名」。在這次攻擊中,日機共被擊落和炸毀26架,只有隱藏在偽裝網下的八架戰鬥機得免。

眼看著美機離去,日軍地勤人員一邊自認晦氣,一邊推開跑道上的飛機殘骸,準備讓殘餘戰鬥機飛上天空。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剛剛的僅為第一波,第二波緊跟著就來了。

在凄厲的防空警報聲中,一眾人等只得重新拉上偽裝網,然後鑽進防空洞等著挨炸。

第二波美機攻擊隊來了後,都沒有炸他們的興緻——機場上一片火海,該炸能炸的基本上都炸完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停泊在蒙達島的十幾艘運輸艦這下遭了殃。美機拿它們開涮,橫過來豎過去,不大一會兒工夫,就把大部分運輸艦給炸沉了。

攻擊還沒有結束。日落之前,聖埃斯皮里圖島起飛的「飛行堡壘」也來逛了一圈,與第二攻擊隊一樣,飛行員也找不到攻擊目標,又不願意將炸彈原樣帶回去,就將炸翻的跑道來了個二次耕作,從頭到腳再犁一遍。

美機成了索羅門群島上空無所不能的上帝。在令蒙達機場面目全非後,它們第二天又對「鐵桶系東京快車」所投放的鐵桶進行轟炸。田中艦群投放1200個鐵桶,島上日軍只撈起100多個,其餘的全被飛機炸毀了。

隨著蒙達機場的被襲,日機幾乎在瓜島上空絕跡。「仙人掌航空隊」得以大行其道,美機每天都在日軍防線上空盤旋、低飛、掃射、投彈,儘管帕奇不再發起大規模地面進攻,日軍官兵卻還是被打死打傷很多。

對於島上日軍而言,藥品跟食品一樣珍稀。沒有藥品,軍醫只能用海水來給傷員治療化膿的傷口,大批傷病員躺在陰暗的帳篷里,任由綠頭蒼蠅嗡嗡作響,蜂擁而來。有人只剩最後一口氣了,便大張著嘴,等蒼蠅飛進口中時,一下子將其咽進肚裡,這叫臨死前「最後的晚餐」。在這種情況下,傷病員們的死亡是能夠預期的:能站的,可以活30天;能坐的,可以活20天;躺著小便的,可以活三天;不能說話的,可以活兩天;不能眨眼的,凌晨即死。

每天都有人死去,未死的人則個個面無人色,他們的頭髮好像嬰兒一樣稀疏,牙齒能掉的也都掉得差不多了。

瓜島日軍已徹底陷入絕境。日本舉國震驚,在提到瓜島戰況時,天皇哀哀戚戚地承認:「日本帝國在瓜島的戰爭中遇到巨大困難。」為了挽回國運,他親自前往伊勢神宮祈禱參拜。

得知這一消息,山本非常不安,以致「滿頭烏髮,一夜皆白」,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為天皇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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