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十六章 我是蠻夷我怕誰

雖說齊、晉、秦三個大國,都一直靠吞併小國來壯大自己,可是比起吞併小國的數量,那楚國才是當之無愧的老大。

所以,我們把楚國比作南方大鱷魚,還是很形象的。鱷魚大嘴一張,吞下多少東西都吃不飽;楚國大嘴一張,吞下多少小國都嫌少。

楚國的國姓是「羋」,這個字現在恐怕根本就沒有人用了。

有人說不對啊,我知道楚國的那些君主都姓熊啊,什麼熊通、熊惲,都是楚國的國君,怎麼你說姓羋呢?這個字還這麼難認。

這裡要涉及一個很有意思的文化現象,就是古代中國的姓氏之分。姓、氏難道還不是一回事嗎?筆者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在很古老的時候,姓和氏確實是有區別的。什麼區別?

古代的「姓」,是一個氏族部落的稱號,而非簡單的家族稱號。某個氏族部落在發展過程中,會不斷產生各個分支,這些分支之間,就用「氏」來區分。比如,我們本節要說的楚國,他們的國君,就是羋姓、熊氏。還有周武王的幾個弟弟,都被封為諸侯,其中封在管國的,叫管叔鮮,封在蔡國的,叫蔡叔度等,其實他們都姓姬,可是他們同時還被稱為管氏、蔡氏。

這個文化習慣在春秋時期還保存著,可是進入戰國以後,姓、氏之間的區別就慢慢消失了。現在我們都是姓氏不分的。我們今天的姓,其實只有很少是古代的姓保存下來的,大部分都是古代的氏演化的。

了解了姓氏之分,我們轉過頭來繼續說楚國。楚國的遠祖,是傳說中的火神祝融,而成為一國諸侯則是在周朝建立以後。在周文王時期,楚國的先祖鬻熊,曾經做過文王的大臣,也是周王室的有功人員。到了周成王的時候,鬻熊的曾孫子熊繹,被冊封到楚地為諸侯,爵位是比較低的子爵(公侯伯子男,子爵是第四等的爵位)。

楚地主要指的是長江和漢水交匯處附近,大概在今天的湖北省境內。「楚」

也被稱做「荊」,有時也「荊楚」並稱。這個名字是對這個地方的古稱,原意是指當地產的一種灌木,後來又作為一座山的名字,被人們所熟知。在周朝正式冊封楚國之前,「楚」這個稱呼就已經存在了。

當時的江漢流域還是沒有開發的蠻荒之地,到處都是密林猛獸,還有大量的野蠻人部落,到這種地方來做諸侯和被流放也差不了多少。熊繹把統治中心設在丹陽(由於地名變遷,這個丹陽並不是今天的江蘇省丹陽市,而是湖北省枝江市),開始開發這個地區。

楚國後代們憶苦思甜時常常要提到「我先君熊繹,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可見楚國的先祖們上山下鄉、開山辟林的艱辛。而按照史籍的記載,周天子似乎也看楚國不順眼,總是給楚國找麻煩。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周昭王南征荊楚身亡的事件。

這個事件的始末由來是這樣的:周朝的第四任天子周昭王在位的時候,正是大周王朝實力最為強大的時候。周昭王也是心氣很高、想做一番大事業的君主,於是帶著兵四處打仗。

當時的楚地居民對大周政府不那麼尊敬,於是周昭王就帶著大軍南征荊楚。從文物資料來看,戰爭似乎取得了很大成果,不過昭王本人卻倒霉到家了,南征回來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掉到漢水裡了。據說楚人耍了個鬼主意,用膠代替釘子,做了一條木板船,周昭王坐上去,船下水後,膠被水溶解,船就解體了。長在北方的周天子可能平時疏於游泳訓練,純粹是旱鴨子,於是淹死了,估計死前還在感嘆假冒偽劣害死人,南征大業就此告吹。於是,史料就記載:「昭王南征荊楚不返。」

後人往往把這裡的荊楚理解為楚國,疑點很多。比如說,就算楚國遠離中原,離心傾向十分明顯,可是自周成王時楚國立國,到周昭王時,只有兩代人的時間,楚國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能由一片蠻荒發展到足以威脅中央了?怎麼想都覺得楚國的發展速度太快了一點。

而且我們站在楚國的角度來看,在毫無根基的情況下,建國僅僅兩三代人,就敢於向王室挑戰,這也太二了。而且,在昭王死後,楚國依然表現出了對周王室足夠的尊重,根本不像是結下血海深仇的樣子。比如周穆王之時,楚國還和周天子一起攻打不聽話的國家,可見周楚關係沒有那麼緊張。

作者贊同這樣的看法:在西周時期,「楚國」和「楚地」並不是一個概念。周昭王的南征的對象並不是楚國,而是楚地的一些蠻族部落,當時稱之為「楚蠻」。荊楚之地,古已有之,而我們所說的楚國,只是荊楚大地上的一個諸侯國而已,雖有楚國之名,但是並不能完全佔有荊楚之地。鱷魚還沒有長大的時候,是沒有那麼大的嘴巴來吞東西的。

當時的楚國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引起周王室的大舉討伐。甚至楚國有可能是周昭王南征的前哨補給基地,配合了周昭王的軍事行動。不過後來楚國實力增強,並完全佔有楚地,所以人們就把周昭王的意外死亡算到楚國頭上了。

當然這也只是一種推測了,正確與否,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考證一下。

楚國的發展確實非常迅速,而且隨著實力的壯大,也越來越不拿周天子當回事。到了周夷王的時代,楚子熊渠攻滅了漢水流域的很多小國,地盤大大擴張。於是熊渠就對外宣布:「老子是蠻夷,跟你們中原國家不是一回事。你們尊奉周天子,我可用不著。」於是就自己稱王,還給他的三個兒子都封了王。

這可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當時的王號,還不像戰國時期那樣,誰都敢用。這個時候,只有天子能稱王,其他諸侯再厲害也只能稱公。可是這個楚國不過是個子爵,就敢稱王,還一下子又分封了三個王,你以為王號是大白菜呢,想買多少就買多少?不過當時周王室自顧不暇,似乎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做什麼文章。

不久,周厲王即位。前面說過,周厲王是一個暴君,暴君一般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熊渠一想,這樣一個愣頭青當天子,喜怒無常,要是過來打我可就不好玩了。於是就把自己的王號去掉,仍然稱為楚子。由此可見當時楚國還是很忌憚周天子的,在周王室東遷之前,還不敢為所欲為。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東遷之後,楚國一看周王室衰弱,自己又抖起來了。歷代楚王心理似乎都有一種追求名號的情結,比如,到了幾百年之後的楚靈王時代,還在因為周天子給他們的爵位太低以及賞賜不夠鬧彆扭。這個時候的楚國,是熊渠的六世孫熊通在位。熊通也沒有想別的,只是希望恢複楚國的王號。你們周天子不是給我們定為子爵嗎?我還不稀罕呢,要當,咱就和你一樣當王。

於是熊通決定先收拾幾個漢水流域的小國,耍耍威風,順便試探一下周王室的態度。公元前706年,楚國出兵伐隨。隨是漢水流域比較大的一個國家,如果能讓隨國屈服,那江漢一代的小國自然也不在話下了。

楚國伐隨的經過,在《左傳》中記載得很詳細。楚國先把軍隊擺在隨國境內,然後派人去向隨國國君請求和談。隨國就派少師(官名)去楚軍大營舉行談判。

楚國令尹(楚國特有的官名,相當於別國的上卿、後世的宰相)斗伯比向楚君熊通建議:「我們之所以難以在漢水以東擴張地盤,是因為那些小國懼怕我們,相互很團結。隨國是它們當中最大的一個,假如我們故意示弱,隨國就會驕傲起來,不和其他小國團結一心了。這樣我們的擴張步伐就能大大加快。」熊通就故意把一些老弱病殘的士卒拿出來展示,以此來迷惑隨國。

隨國少師和楚國談判,楚國假意答應講和。談完了,楚軍佯裝撤軍。

少師就向隨君建議:「楚國軍容不整,我們完全可以趁機攻打他們。」隨侯就打算派兵進攻楚國。這時隨國有一個賢臣,叫季梁,他勸諫隨侯說:「照常理,一國肯定會把自己最精銳的部隊展示給別人,可是少師卻只能看到楚國的老弱病殘,這很明顯有陰謀。何況楚國現在勢頭這麼猛,它的軍隊怎麼會不堪一擊呢?咱們是小國,還是踏踏實實過本分日子,在國內修明政治,在國外結交盟國,這樣才能抵抗楚國這樣的大國。」

隨侯不服氣,說:「我每次給神靈的祭品,都是質量又好分量又足,神靈肯定會保佑我的。」

季梁說:「民,神之主也。」意思是說,老百姓才是神靈的主人,所以作為國君,要先團結百姓,把國內治理得井井有條,這才配得上那些好的祭品。可是現在隨國的情況是,老百姓各有異心,就算是神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還指望用豐盛的祭品來獲得神靈的保佑嗎?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季梁這一番話,可以說是中國早期民本思想的一個體現。我們知道,古人迷信,遇事往往求助於神靈。而季梁則明確指出,人民才是左右神靈意志的主人,這可以說是一個極大的進步。

季梁的話讓隨侯不敢再喊打喊殺了,乖乖地看著楚軍撤出自己的國境。然後致力於國內建設,和漢水流域的小國們搞好關係。楚國一看隨國無機可乘,也就沒再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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