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危河險渡

唐肅宗上元初年,安史之亂還未最終平息,千里荒野,少有人煙。這一天,在通往北方的路上,出現三個黑點,隨著走近,黑點原來是三個旅人。

這三個人中為首的叫王乙,是個佛家信徒。他與兩個弟子前往北河。具體幹什麼,我們不得而知。所謂北河,在今內蒙古一帶,即陰山之西,黃河東段的河套地區。只說該日,他們一路行來,至於大河,王乙等人尋覓渡船。此時,蘆葦搖蕩,天色陰沉,正在他們感到茫然之際,見有一艘渡船從遠處而來。

渡船靠岸後,船夫道:「大雨將至,四野茫茫,我這船可助君渡河。」

王乙上得前去,問:「價錢如何?」

船夫道:「我也正要過河,剛行至一半,見諸位在河邊瞭望,故返回相接,所以不計價錢。」

王乙微思片刻,心裡盤算,這世間哪有如此好事?而且眼下正值戰亂,路途多兇險,於是把二弟子拉到身邊,轉身低語:「此人居然不計價錢,會不會是誘我等上船,而欲圖財害命?」

船夫見他們猶疑,於是大聲說:「即使渡船要錢,這錢也僅僅是為了上些酒肉,以供給客人;您是長者,又如何為了價錢而阻隔您在大河對面呢?還是上來吧!」

王乙的弟子聽後,對師父說:「應該沒事,莫再多疑,還是上船吧!」

王乙見這大河中也只有此船,而且暮色降臨,大雨在即,只好上去。上船後才發現,這船的確不小,而且上面還有幾個船夫。他們見三人上船後,面無表情,只顧開船。船倉較大,竟還有其他兩個旅客。行至河中,那個船夫道:「如我剛才所說,我這船上賣酒肉給客人,你們需要嗎?」

王乙的弟子遂買了些酒肉,邀船夫共飲。席間,船夫頻頻舉杯敬王乙。這時已漸漸入夜,在喝酒時,王乙似乎聽到半空中有人說話:「不要喝那酒。」王乙大驚,酒雖入口者,但又將其偷偷吐出。再看他的二弟子,很快就已醉去了。

夜已深,殘燭將滅,船至河心,起風了。

王乙三人加上另外兩個旅客,於倉中睡覺,他人鼾聲如雷,獨有王乙難以安眠。他感到危險即將來臨。無奈中,他默默念起《如意輪咒》。作為佛家信徒,這些年他一直堅持念此咒,因為按照典籍所說,此咒可避刀兵。

果然,半夜過後,王乙見船夫手持利斧,從水倉暗道中露出腦袋,隨後竄了上來,還不等王乙的兩個弟子和另外兩個旅客反應過來,就砍掉了他們的頭,血濺船倉!隨後,那目露凶光的船夫舉起斧頭,欲殺王乙,後者自知難以反抗,於是閉眼受死。這在這時,倉中的蠟燭突然滅了。王乙感到自己被砍了三斧。卻說這船倉背後有一小門,早就釘死,但此時忽開,有二人進來,扶起王乙,從小門逃出,潛入水中。水深氣寒,但很快,那二人就將王乙托舉至岸邊。這時候,王乙發現自己渾身是血,奇怪的是,一點都不疼痛。他一路狂奔十多里,終於看到路邊有一茅屋,大聲道:「我被賊人劫了,望相救!」茅屋中伸出一隻手,把王乙拉進去。

再後來,王乙報告了官府,轉天一早,捕快在其帶領下,來到他上岸處。眼前的情景讓王乙睜大眼睛:因為他看到,河岸距水面高達數十丈!如此說來,昨晚他是怎麼從河裡上岸的呢?難道是藉助於神力?

王乙者,自少恆持《如意輪咒》。上元初,徒侶三人將適北河,有船夫求載乙等,不甚論錢直,云:「正爾自行,故不計價。」乙初不欲去,謂其徒曰:「彼賤其價,是誘我也。得非包藏禍心乎?」舡人云:「所得資者,只以供酒肉之資,但因長者得不滯行李爾。」其徒信之,乃渡。乃市酒共飲,頻舉酒屬乙,乙屢聞空中言:「勿飲。」心愈驚駭,因是有所疑,酒雖入口者,亦潛吐出,由是獨得不醉。洎夜秉燭,其徒悉已大鼾,乙慮有非道,默坐念咒。忽見舡人,持一大斧,刀長五六寸,從水倉中入,斷二奴頭,又斬二伴,次當至乙,乙伏地受死,其燭忽爾遂滅,乙被砍三斧。背後有門,久已釘塞,忽有二人從門扶乙投水,岸下水深,又投於岸,血雖被體,而不甚痛。行十餘里,至一草舍,揚聲云:「被賊劫。」舍中人收乙入房,以為拒閉。及報縣,吏人引乙至劫所,見岸高數十丈,方知神咒之力。後五六日,汴州獲賊,問所以,云:「燭光忽暗,便失王乙,不知所之。」一瘡雖破,而不損骨,尋而平愈如故。此持《如意輪咒》之功也。 (《廣異記》)

五六天後,賊船群盜在汴州被捕,在審問時,其首領說:「當時我連殺四人,正欲殺第五人時,燭光忽滅,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再說王乙,雖身上有傷,但卻未損骨頭,沒幾天,就康復如初了。在這個故事中,作為佛家子弟的主人公躲避開了一場橫禍,色彩甚是玄奇。其實,最令人關注的是,王乙的遭遇,在無意中為後人透露出唐朝中期的社會亂象:在當時,以擺渡為幌子而劫殺過往客商的強盜,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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