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幻術故事(一)

那些盛傳於唐朝的奇異幻術,是什麼時候失傳的?

唐文宗開成初年,南海郡有位楊居士,不知具體叫什麼,好遊歷,郡中各地都留下了他的影子。在遊歷中,楊居士往往不住客棧,而寄居於人家,但具體睡在哪裡,人們不得而知。人問此事,楊居士便道:「我身懷奇術,你們這些庸常之人,怎麼能夠認識呢?」

後來,楊居士來到南海郡首府(治所在今廣東番禺),該郡太守一向喜歡與懷有奇門遁甲的人打交道,自然很熱情地款待了楊居士,每次宴遊都第一個叫上他。楊居士為此很得意,但也漸生驕情,終於在一次酒後,因說了些狂話,忤怒了太守。所以,在太守的新宴會上,我們沒看到楊居士的影子。

太守的這次宴會很熱鬧,除了酒席大擺外,還叫了不少歌伎助興。待在館驛的楊居士沒被通知參加,自然悶悶不樂。當時還有幾位賓客也沒得到通知。正在他們一起鬱悶時,一位賓客對楊居士說:「您平時自負精通奇術,我們都很景仰,所以認識您也非常高興。而今日之宴,太守沒通知我們,也沒通知您,既然如此,先生何不設奇術干擾一下他們的宴會?如若不能,那就證明您不會奇術!」

楊居士笑道:「此小術,甚易!且看我把太守宴會上的歌伎召來,以助我們的酒興。」

隨後,楊居士叫人設酒席,另開了一局。其間,他叫人將館驛西堂的一間屋子清空並緊閉。過了一會兒,他叫人打開,有四位美女歌伎從裡面輕盈轉出,她們衣著鮮麗,各攜樂器,來到宴會上,吹拉彈唱,歡歌數曲。

楊居士看看大家,說:「如何?」

諸賓客驚異得張大嘴巴,問其術之奧妙,楊居士笑而不答。在神秘的氛圍下,大家吃著,喝著,幻想著。直到入夜後,楊居士才對那四名歌妓說:「你們可以回去了。」於是她們起身告辭,但沒直接走路去太守府,而是依舊回到館驛西堂下的屋子。

第二天,太守府那邊傳來消息,說在昨天夜宴上,幾名歌伎不知為什麼突然倒在地上,神情恍惚,隨後有暴風颳起,她們的樂器都飄然而去,直到入夜後她們才清醒過來,樂器也回到了她們手裡。太守後質問眾歌伎,她們都聲稱:當時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看來楊居士的奇術是真的。最初的時候,諸賓客還以為他或為妖,或為鬼。現在證實:那幾個歌伎確實來自太守的夜宴上。賓客們把事情告訴太守,後者甚是感嘆,再次請楊居士入府,進行了道歉。但隨後,就把他遣送出郡了。大約是因為太守覺得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太可怕了。

南海郡有楊居士,亡其名,以居士自目,往往游南海枝郡,嘗寄食於人,亦不知其所止,謂人曰:「我有奇術,汝輩庸人,固不得而識矣!」後嘗至郡,會太守好奇者,聞居士來,甚喜,且厚其禮,命飲之。每宴遊,未嘗不首召居士。居士亦以此自負。一日,使酒忤太守,太守不能容。後又會宴於郡室,閱妓樂,而居士不得預。時有數客,亦不在太守召中,因謂居士曰:「先生嘗自負有奇術,某向者仰望之不暇,一日遇先生於此,誠幸矣。雖然,今聞太守大宴客於郡齋,而先生不得預其間,即不能設一奇術以動之乎,必先生果無奇術耶!」居士笑曰:「此末術耳。君試觀我,我為君召其妓,可以佐酒。」皆曰:「願為之。」居士因命具酒,使諸客環席而坐,又命小童閉西廡空室。久之乃啟之,有三四美人自廡下來,裝飾華煥,攜樂而至。居士曰:「某之術何如?」諸客人大異之,殆不可測,乃命列坐,奏樂且歌。客或訊其術,居士但笑而不答。時昏晦,至夜分,居士謂諸妓曰:「可歸矣。」於是皆起,入西廡下空室中。客相目駭嘆,然尚疑其鬼物妖惑。明日,有郡中吏曰:「太守昨夕宴郡閣,妓樂列坐,無何皆仆地。瞬息暴風起,飄其樂器而去。迨至夜分,諸妓方寤,樂器亦歸於舊所。太守質問眾妓,皆雲黑無所見,竟不窮其由。」諸客皆大驚,因盡以事對,或告於太守,太守嘆異,即謝而遣之,不敢留於郡中。時開成初也。(《宣室志》)

在中國古代,幻術甚為流行,到唐朝時發展到頂峰,原因不外乎當時中外交流頻繁,很多西域和中亞乃至更遙遠的國家的精通幻術的人,都來到唐朝展示自己的絕技。長安和洛陽,不時有幻術大會舉行,從王公貴族到平民百姓,都很喜歡看。這些幻術主要包括:移頭、卧刃、吞劍、噴火、變物、移人、顯字、綻花、隱遁等。技藝高超的,有的成了宮廷御用的皇家幻術師,專門為皇帝表演節目。還有一些高級幻術師被朝廷加封,比如一名叫翟磐陀的法師,就因在皇帝面前表演了長劍穿腹的幻術而技驚四座,被當場封為「游擊將軍」。唐高宗時,曾舉辦有幻術大會,但由於場面很驚悚,如移頭、吞劍等內容,讓皇帝很膽戰,曾一度下令禁止這些過於血腥的表演。到了玄宗時代,由於皇帝本人對幻術魔法、魚龍百戲都很喜歡,所以幻術又興盛起來。在當時,幻術帶有魔術性質,但不僅僅是魔術,比如本故事中的移人術。它和隱身術、隱遁術等「高級幻術」帶有比魔術更奇異的色彩。可以說,古代的幻術是神秘主義者的通靈術。但遺憾的是,它們永遠地失傳了。

上面的故事,記載的是幻術中的移人術。類似的故事,在《廣異記》中還有一例。不過,這個故事講述的不是完全的幻術,而是得道者將人從夢中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唐開元中,有張李二公,同志相與,於泰山學道。久之,李以皇枝,思仕宦,辭而歸。張曰:「人各有志,為官其君志也,何怍焉?」天寶末,李仕至大理丞。屬安祿山之亂,攜其家累,自武關出而歸襄陽寓居。尋奉使至揚州,途覯張子,衣服澤弊,佯若自失。李氏有哀恤之意,求與同宿。張曰:「我主人頗有生計。」邀李同去,既至,門庭宏壯,賓從璀璨,狀若貴人。李甚愕之,曰:「焉得如此!」張戒無言,且為所笑。既而極備珍膳。食畢,命諸雜伎女樂五人,悉持本樂,中有持箏者,酷似李之妻。李視之尤切,飲中而凝睇者數四。張問其故。李指箏者:「是似吾室,能不眷?」張笑曰:「天下有相似人。」及將散,張呼持箏婦,以林檎系裙帶上,然後使回去,謂李曰:「君欲幾多錢而遂其願。」李云:「得三百千,當辦己事。」張有故席帽,謂李曰:「可持此詣藥鋪,問王老家,『張三令持此取三百千貫錢?彼當與君也。』」遂各散去。明日,李至其門,亭館荒穢,扃鑰久閉,至復無有人行蹤。乃詢傍舍求張三。鄰人曰:「此劉道玄宅也,十餘年無居者。」李嘆訝良久,遂持帽詣王家求錢。王老令送帽問家人,審是張老帽否。其女云:「前所綴綠線猶在。」李問張是何人。王云:「是五十年前來茯苓主顧。今有二千餘貫錢在藥行中。」李領錢而回,重求,終不見矣。尋還襄陽,試索其妻裙帶上,果得林檎,問其故。云:「昨夕夢見五六人追,雲是張仙喚抽箏。臨別,以林檎系裙帶上。」方知張亦得仙矣。

玄宗開元年間,有張、李二人同在泰山學道術。但李沒堅持下來,半途而廢。他是皇族,故欲返長安,尋求仕途上的發展,與張告別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張說:「人各有志!取功名是您的志向,有什麼可慚愧的?!」天寶末年,李官至大理寺丞。但很快「安史之亂」開始,李攜家眷逃出長安,南下至襄陽。隨後,奉命去揚州出差,正像我們想像的那樣,在路上,他遇見了分別已久的張。張衣著很舊,神氣愴然,裝出落魄之感。二人入一客棧,談至深夜,張得知:李此番出差辦事,需要很多錢,因戰亂,現在手頭上的錢還差很多。轉天,張邀請李去他現在的主人那裡做客。來到其門庭前,見甚是華麗堂皇,李很吃驚:「你主人是誰?如此氣派!」張告訴他不要亂說,小心被人家笑話。主人不在,張叫人準備宴席,很是豐盛,又叫歌伎五人演奏樂曲。而其中有一持箏者,相貌酷似李妻。李凝視良久,張問其故,李回答:「此人極像我妻子,安能不看?」張笑道:「天下之大,相似的人很多……」散席後,張將持箏婦人叫到眼前,在她裙子上系了一枚沙果,隨後才叫其走。打發完歌伎後,張對李曰:「你需要多少錢?」李回答:「三百千錢。」張隨後摘下自己的破帽子,對李說:「你拿著此帽到附近的王家藥鋪,說張三叫你來的,取三百千錢。他們就會給你。」隨後,張李作別。第二天,當李再來到他們宴會的那家時,見庭院荒蕪,大門久閉,不是有人生活的景象。於是問鄰人,鄰人道:「這是著名道士劉道玄的寓所,已有十多年沒人居住了。」李驚嘆,遂持帽去王家藥鋪,果得錢。李問張是什麼人,藥鋪的掌柜說:「五十年前,他販賣茯苓給我。現在,我還欠他二千餘貫錢。」李在揚州辦完事後返襄陽,想起那個酷似其妻的箏女,於是試著看了一眼妻子的裙帶,果有一枚沙果!問其故。妻子答:「昨晚夢見有人追我,說是張仙人叫我去彈箏。彈完臨別時,他在我裙子上系了一枚沙果……」直到這時候,李才知道張已經成仙了。

在故事中,張用道法移人於夢境。這就不屬於純粹的幻術了。令人暢想的是,在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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