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旅途中

我們設定,在唐朝的一個時日,有一位來自山東琅玡的旅人正背著行囊走在大道上。

當琅玡旅人抵達任城縣地界時,天色已晚。在城郭外的郊野,遠遠望見有一戶人家,於是前往投宿。

主人似乎很好客,殷切招待琅玡旅人,為他準備了很多果蔬。琅邪旅人表示感謝,從懷中取出用犀牛角裝飾的小刀,開始削梨。但是,他沒注意到主人已愀然色變,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當琅玡旅人還沒明白過怎麼回事時,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座墳墓中。

琅玡旅人有窒息的感覺。在恐懼中,他想到自己的那把小刀,也許是它發揮了神奇的作用,驅除了那鬼,於是他一邊將小刀護於胸前,一邊在墓中摸索。他看到墓室旁有一個洞,俯身窺視,見裡面光照甚明,有一架棺材,其木已腐爛,前頭銅盤中,盛的是一些枯敗的樹葉。琅玡旅人在戰慄中,匍匐著從墳墓里爬出來……

琅玡有人行過任城,暮宿郭外。主人相見甚歡,為設雜果。探取懷中犀靶小刀子,將以割梨,主人色變,遂奄然而逝。所見乃冢中物也,甚懼,然亦以此刀自護,且視冢傍有一穴,日照其中頗明,見棺櫬已腐敗,果盤乃樹葉貯焉。匍匐得出,問左右人,無識此冢者。 (《廣異記》)

在故事中,琅玡旅人的犀角小刀發揮了重要作用。由此可見,犀角是避邪的。這也是唐朝人的觀念。同時,他們認為犀角能解毒(唐朝貴族多以犀角杯盛酒),因為犀牛食百草之毒而不被侵。在唐朝,通常情況下,犀角是作為外國使節的禮品贈送於朝廷的。後來,它們漸漸進入民間。有唐一代,關於犀角的貿易是非常繁盛的。為了獲得利潤,很多來自東南亞(爪哇犀和蘇門犀)、南亞(印度犀)和非洲(非洲犀)的商人渡海來中國做生意,當時的主要貿易點在廣州。

琅玡旅人緊握著自己的犀角小刀,沖我們嘿嘿一笑,繼續上路了……

鏡頭一換,我們再看看《廣異記》中記載的另一位唐朝旅人的故事,他也走在唐朝的大道上。假如鏡頭給一個特寫,可以看到他旁邊的石碑上寫著「商州地界」,他的目的地是長安。他走著走著,有一人與其搭伴同行。幾天後,發生了這樣的對話:

那人:「我是鬼。」

「哦,是鬼啊。」過了片刻,旅人才反應過來,「什麼,你說什麼?!」

那人:「確實如我所說。現有一事拜求於您,我家中明器叛逆,日夜戰鬥不息。我想借您一句話,這樣定會平定它們。」

明器?所謂明器,即冥器,又稱盟器,是隨死人下葬的各種器具。旅人自是知道,令他奇怪的是,這些器具怎麼會作亂?好奇中,他大約也覺得這鬼無並害人之意,於是應允:「若可幫你成事,我也沒什麼害怕的。」

當日晚,他們來到一座墳墓前,鬼道:「這就是我的居所,您只要在這兒大喊一聲:有敕斬金銀部落!即可成事。」說罷,鬼鑽進墓中。

旅人按照其所說的做了,沒多久,就聽到墓中有斬殺之聲。過了一會兒,那鬼鑽出來,手裡拿著幾個用於隨葬的金銀所制的人馬,但都沒有腦袋。鬼說:「這些雖是陪葬之物,但都已去頭,由凶轉吉,我作報恩之物送與您,保君一生幸福。」

旅人很高興,將那些沒腦袋的冥器裝進包,告別野鬼,踏上去長安之路。到了長安他就被抓了。我們將鏡頭轉到衙門,縣令問:「你身上的這些東西,皆為古物,一定是你盜墓所得!」

旅人大喊冤枉,以實相告。縣令自然半信半疑,把此事上報京兆尹。京兆尹立即命令旅人帶路,一起去開掘那墓。墓被開,見裡面有數百個隨葬的金屬人馬,頭均被砍掉。

這是一個關於墓中隨葬品成精作亂的故事。還有一個類似的事例:唐朝吏部員外郎李華,少年時與同學寓居濟源山莊讀書,每到夜裡都會有一個鬚髮雪白的老頭,騎在牆頭上,拿著一個盛有石塊的袋子,沖李華等人投擲石塊。這樣的情景有點意思。事情一連持續了好幾個月。大家不堪其騷擾,就請來了一個射箭高手,一箭將那牆上的老頭射中,他掉下牆頭,顯出原形,也是一隻冥器。在唐朝時,還有墓里隨葬的銅鵝於夜間變成活物出來找糧食吃的記載。地點發生在河南酇縣的一座東漢古墓。看來這些隨葬用的器皿真是不怎麼安生。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冥器都給人們搗亂,也有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天寶初年,有一黃衣太監馳馬來到京師萬年縣縣尉處,宣皇帝手諭:「城南十里某公主墓被盜,請你等立即去捕捉賊人!」縣尉隨之而動,後將賊人捕於墓中。縣尉奇怪,賊人剛剛進入墓,皇帝如何知道?經審訊,賊人說:「當我們進入第一道墓門時,有異情發生,見有紙人馬數個,其中一個是黃色的,持一紙鞭,作賓士狀,其包頭巾也真的如被風吹一樣……」

回到商州旅人的故事。可以設想,旅人被當場釋放。那幾個沒頭的金銀人馬也還給了他。只是,我們不知道這些東西最終的妙用在哪裡,又如何給旅人帶來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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