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深宅怪談

講一個發生在洛陽深宅的奇異故事。

東都洛陽陶化里的深處有一座空宅,唐文宗大和年間(公元827年—836年),有張秀才寓居於此。每到晚上,他常常感到心神不定,似乎有妖魅遊走四周。張秀才雖有些膽量,但一個人居此凶宅,卻也著實驚懼。為了壯膽,老兄每每自念:「大丈夫何懼鬼魅?!不怕不怕。」但依舊心虛。這天晚上,他喝了些酒,壯著膽子睡在廳堂,未入寢室。

夜深了。

張秀才倦意漸濃。他剛要入睡,突然發現有道士與僧人各十五名現身於廳堂,三十人排成六行,神色嚴肅,像踩著鼓點一樣前行。最奇異的還不在於此,而在於所有道士的模樣是一樣,所有僧人模樣也是一樣的:衣著、面容、身材、表情。於是,你可以想像一下這場景了。張秀才看在眼裡,驚怪於心,假裝睡著,眯眼以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有二物旋轉著出現在地上,該物為四面體,上面各有二十一隻眼睛,每面深處還有一隻眼睛,共四隻,色如火紅。這兩個多眼怪物在地上相互追逐,滾滾有聲。與此同時,那三十名道士和僧人,在廳堂中,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或跑或走,但依舊保持著同一表情,旋轉追逐。那二物,則夾雜在僧道之間,不停地骨碌,嘩啦嘩啦,一刻不歇。他們互相撞擊著,或分或聚,甚是熱鬧。其間,一名道士站在地上停了一會兒,馬上被身邊的和尚推打,隨後又奔跑起來。此時,有一人忽然高聲大叫:「我等已是頂點!」

什麼意思?只見道士和僧人肅然站立住。這時候,一個多眼怪物對另一個多眼怪物說:「這僧道雖有高深之法,但也必須靠了我們,才能行進轉動有規律,否則怎麼敢稱卓絕而達到了頂點?!」

張秀才認為眼前所見必是妖物,於是鼓足勇氣,抓起枕頭朝他們扔過去。僧道與那兩個多眼怪物大驚,其中一個說道:「快走,否則將為此輩所驅使!」隨後,消失不見。

張秀才自然一晚都沒睡好,他不知道自己遇見了什麼怪物。第二天,他有意識地在宅內搜尋,在牆角發現了一隻落滿灰塵的布囊,裡面有用於賭博的「長行子」三十個,還有「骰子」一對。

東都陶化里有空宅,大和中,張秀才借得肄業。常忽忽不安,自念為男子,當抱慷慨之志,不宜怯以自軟,因移入中堂以處之。夜深欹枕,乃見道士與僧徒各十五人從堂中出,形容長短皆相似,排作六行,威儀容止,一一可敬。秀才以為靈仙所集,不敢惕息,因佯寢以窺之。良久,另有二物展轉於地,每一物各有二十一眼,內四眼剡剡如火色,相馳逐,而目光眩轉,砉剨有聲。逡巡間,僧道三十人,或馳或走,或東或西,或南或北。道士一人獨立一處,則被一僧擊而去之。其二物周流於僧道之中,未嘗暫息。如此爭相擊摶,或分或聚。一人忽叫云:「卓絕矣。」言竟,僧道皆默然而息。乃見二物相謂曰:「向者群僧與道流妙法絕高,然皆賴我二物成其教行耳,不然,安得稱卓絕哉!」秀才乃知必妖怪也,因以枕而擲之。僧道三十人與二物一時驚走,曰:「不速去,吾輩且為措大所使也。」遂皆不見。明日搜尋之,於壁角中得一敗囊,中有長行子三十個並骰子一雙耳。 (《宣室志》)

故事真相大白:竟是一副賭具在作祟!

在古代志怪筆記里,很多東西都可以修鍊為人形,但以骰子為精怪的故事卻只此一例。骰子也就是色子,為古代最常見的賭博與遊戲用具。骰子大約是三國時被發明出來的,據說專利人是曹植。最初它上面的點,是黑顏色的。到了唐朝,被點成紅色的。所以,在本故事中有「內四眼剡剡如火色」一說。骰子往往用木頭或獸骨做成,唐朝詩人溫庭筠有《新添聲楊柳枝詞》一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在唐朝時,無論是宮廷,還是民間,都喜歡玩撒骰子的遊戲。本故事中,與骰子一起出現的「長行子」,也就是幻化成的道士和僧人的玩意兒,是當時的一種棋子,又稱「雙陸」。所謂雙陸,即「子隨骰行,若得雙六,則無不勝也」。也就是說,兩個六點是最大的。故有此稱。在唐朝,雙陸超過了流行於魏晉時的樗蒲,成為人們最愛玩的博彩遊戲。因為在玩「長行」時需要靠骰子來決定步法走向,所以才有骰子精之語:「這僧道雖有高深之法,但也必須靠了我們,才能行進轉動有規律,否則怎麼敢稱卓絕而達到了頂點?!」

這個發生在東都洛陽的故事令人稱奇。而在西京長安的深宅,也有一件怪事發生。《宣室志》中所記載的這則故事涉及一種自2008年夏天之後被我們所熟悉的樂器。

故事的主人公是進士李員,他原籍山西,居於長安延壽里。唐憲宗元和年間的一個初夏的傍晚,李員獨處寢室,剛在床上躺下,還未睡熟,隱約聽到屋子西角有聲音傳來,其音輕微,聞而悠遠。再細聽,有金石之聲,縈耳不絕。不久,又有歌聲傳來,其聲清越,寂然冷切。李員默記其詞:「色分藍葉青,聲比磬中鳴。七月初七日,吾當示汝形……」一曲歌罷,樂聲亦停。李員驚異,一夜無眠。轉天,他叫僕人在屋子裡尋找可疑的蹤跡而不得,似乎一切正常。到了這天夜裡,李員又聞到樂聲,凄涼古遠,歌詞一如前夜。隨後一連幾夜,都有神秘的樂聲在屋子裡出現。李員知道遇見怪異了,但又不知道這怪異之音來自何方。後入秋,七月的前六天,長安滿城夜雨連綿,李員寓所廳室的北牆,因雨水不息而塌陷。李員突然想到那天聽到的那首歌:「七月初七日,吾當示汝形……」而明天就是初七。這一天,會有什麼異象發生?七月初七,李員在忐忑中度過,傍晚時再次聞到那奇異的樂聲幽幽傳來,此次他循聲而去,在塌陷的北牆下發現了一尊缶,輕輕叩之,音色純美,聲音韻長。缶,古代的一種打擊樂器,形如方鼎,多為青銅製造。而李員看到的這尊缶,不是很大,只有一尺多高,是用黃金製造的,形狀也與一般的青銅缶不同,古異得令人不知道鑄造於什麼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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