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廣知:唐朝軼史 李白與杜甫

古代文人成名何其難!在沒有現代傳媒的情況下,靠著毛筆在紙上寫詩文的他們,通過口口相傳,仍能「名播海內」,可見優秀到什麼地步。在《酉陽雜俎》記載了一則有關李白的故事:

李白名播海內,玄宗於便殿召見,神氣高朗,軒軒然若霞舉。上不覺亡萬乘之尊,因命納屨,白遂展足與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勢,遽為脫之。及出,上指白謂力士曰:「此人固窮相。」白前後三擬詞選,不如意,悉焚之,唯留《恨賦》、《別賦》。及祿山反,制《胡無人》,言:「太白入月敵可摧。」及祿山死,太白蝕月。眾言李白唯戲杜考功「飯顆山頭」之句,成式偶見李白祠亭上《宴別杜考功》詩,今錄首尾曰:「我覺秋興逸,誰言秋興悲?山將落日去,水共晴空宜。」「煙歸碧海夕,雁度青天時。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

這段故事有兩個看點:A.放曠不羈的李白叫高力士為他脫靴子;B.李白與杜甫的關係問題。至於唐玄宗說李白「窮相」,李白在宮內三擬詞選皆不如意,以及太白星蝕月亮而安史之亂結束,都無可深究的。關於高力士為李白脫靴子這件軼聞,因只見於《酉陽雜俎》,所以從新聞角度來看顯得特別珍貴。而最令人關心的,還是下面這個看點:李白和杜甫的關係到底如何?

唐玄宗天寶三年即公元744年,李白和杜甫相遇於東都洛陽。後來人們對此有至高的評價,認為這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最令人心跳的相遇。於是就說,李白和杜甫惺惺相惜,從此結下深厚的友誼。年歲小的杜甫對李白的無限景仰是真的,在他的一生中寫了很多詩獻給李白,比如《飲中八仙歌》《贈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韻》《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春日憶李白》《冬日有懷李白》《夢李白》《天末懷李白》等等;但李白似心不在焉,寫給杜甫的詩寥寥可數,只有《戲贈杜甫》《沙丘城下寄杜甫》《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三首。在《戲贈杜甫》中還把杜甫輕嘲了一番:「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在本則故事中,段成式獨家披露了李白寫給杜甫的第四首詩:「我偶然在李白祠亭上見到一首《宴別杜考功》,其首尾句如下:『我覺秋興逸,誰言秋興悲?山將落日去,水共晴空宜。』『煙歸碧海夕,雁度青天時。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不過,南宋學者洪邁在那本著名的《容齋隨筆》中認為《宴別杜考功》中的「杜考功」並非杜甫,他甚至還認為《戲贈杜甫》一詩並非李白所寫,而是好事者為之。如果洪邁判斷正確,那麼李白只給杜甫寫過兩首詩。出現以上情況,我想有四個原因:

A.跟當時杜甫還沒有成名有一定關係;

B.跟李白的性格有關,孤傲洒脫的李白,總是不會唧唧歪歪地給一個人寫詩玩;

C.李白寫給杜甫的詩在安史之亂中遺失而沒流傳下來;

D.二人關係真的很一般,在李白心中杜甫也就算個一般人,他們的友情遠比不上李白和王昌齡的友情。當王昌齡被貶西南時,李白寫下這樣的詩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ABCD,你選擇哪一個?筆者會選擇D。不能因為杜甫在《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中寫有「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這樣的句子,就認定二人情同手足。李白和杜甫的關係,在實質上只是明星和FANS的關係。以李白的性格,不會喜歡無論是性情還是詩情都比較沉悶的杜甫的。當然後來杜甫玩大了。貫穿古今,寫出了像《登高》這樣極品:「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樣的詩歌一出,唐朝和古中國誰人能敵?曾經的FANS最終超過了那個時代的桂冠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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