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百年恩仇 三、艱難的復國之路

動亂的種子已經種下,但是率先造反的不是慕容垂,而是隴西的鮮卑乞伏部和中原的丁零部。乞伏部的首領乞伏國仁原本是奉苻堅之命前去討伐造反的叔叔,結果一到隴西,就與部眾合兵一處,一起造反,建立了西秦政權。丁零部的翟斌在慕容鳳(慕容鳳的父親是燕國的宜都王慕容桓,慕容桓是慕容皝的兒子,慕容垂的弟弟;也就是說,慕容鳳是慕容楷、慕容令、慕容暐的堂兄弟)等人的協助下,也擊敗了前秦的討伐,斬殺前秦大將毛當,控制了長安和洛陽之間的要衝地帶。

這時,苻堅想到了慕容垂,就下旨讓他帶兵討伐翟斌。讓慕容垂去打翟斌,可以說是苻堅的無奈之舉——嫡系將領基本上都分布在各地,能抽調出來有必勝把握的也就剩下慕容垂一個;同時也看看慕容垂是不是還真的願意繼續為自己賣命。

苻堅的命令,石越是反對的。他覺得讓慕容垂回河北已經很危險了,現在既然不殺他,就應該把他控制在鄴城裡(能不能控制另說),怎麼可以再給他兵權放他出去?但苻丕有自己的考慮,他覺得把慕容垂留在鄴城也是個威脅,難保哪條就拿著刀造反了,還不如效仿荀彧,玩一把驅虎吞狼,讓他去打翟斌。

不過,苻丕也不是傻子,他交給慕容垂的,是一支兩千人的老弱病殘,武器也全都是淘汰下來的廢舊產品;他還派苻飛龍帶著一千名氐族騎兵一同出,慕容垂如果有異心,便就地解決。

為了讓苻丕放心,慕容垂特意把兩個侄兒慕容楷和慕容紹(都是慕容恪的兒子)和兒子慕容農留在鄴城當人質,然後才在氐族騎兵的「保護」下,帶著那支雜牌部隊出發了。慕容垂意識到,苻丕根本不信任自己,想要完全獨立,就必須幹掉苻飛龍的氐族騎兵。所以,部隊來到河內郡(今河南沁陽)後,他以人馬太少,無法有力支援洛陽為由,下令全軍停止前進,在當地招募人馬,把部隊擴充到了八千多人。

這時,困守洛陽的苻暉接連派人催促慕容垂出兵。慕容垂這才假惺惺的請來苻飛龍,提了兩個建議:第一個,敵人就在黃河對岸,為了隱蔽起見,應當在晚上發動突襲;第二個,這支八千人的部隊戰鬥力不強,不如把精銳的一千氐族騎兵分散在隊伍中,充當核心力量,穩定大軍。苻飛龍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就都答應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兩個建議的目標,就是他的一千氐族騎兵。

到了晚上,慕容垂一聲令下,幾千把鋼刀齊齊亮出,片刻間就把毫無準備且分散在大軍中的一千名氐族騎兵全部斬殺。苻飛龍也稀里糊塗的當了刀下鬼。然後,慕容垂順理成章的接管了氐族騎兵的全部裝備,又假惺惺的寫了封信給苻堅,說殺苻飛龍是迫不得已。

慕容垂留下一部分人馬駐守河內,然後派人給鄴城的慕容楷、慕容紹、慕容農,讓他們趕緊逃走,自己則帶著這支完全聽命於自己的部隊南渡黃河。當天夜裡,慕容紹先溜出鄴城,從前秦的養馬場里偷了幾百匹戰馬,與慕容楷、慕容農會合,然後分頭行事——慕容農一路,慕容楷兄弟一路,各自起事。

但是還沒等慕容垂前去討伐,翟斌的使者就到了,來意很簡單:願意兩軍合作,奉慕容垂為老大,一起干。原來,翟斌手下的那些將軍,大部分都是燕國舊臣,他們一聽說慕容垂來了,連勸帶逼,「建議」翟斌去跟慕容垂合作。翟斌肯定不願意,可他要是不幹,那些人就會帶著人馬去投靠慕容垂,到時候別說造反,就連洛陽城裡的秦軍都干不過。所以,他只好同意。

不久,兩軍順利在洛陽城外會師,翟斌假惺惺的勸慕容垂稱帝,慕容垂假惺惺的拒絕了,把城裡的苻暉嚇得不輕。不過,慕容垂覺得洛陽是四戰之地,打下來也沒多大意義,所以虛晃一槍,一路招降燕國舊部,拉著人馬來到滎陽,然後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正式起兵。這下,苻暉算是鬆了口氣,輪到鄴城的苻丕倒霉了。

慕容垂在南邊拉起大旗,慕容農也在列人(今河北肥鄉縣附近)拉起一支武裝,攻克了幾座城池,收攏遠近胡族力量。在參軍趙秋的建議下,他對前來投奔的人一律封官許願,而且約束部下,嚴明軍紀,聲勢比慕容垂還要大,就連遠在幽州的平睿、平規、平幼兄弟幾個也起兵響應。

苻丕決定先拿慕容農開刀,命大將石越率一萬精兵前去討伐。沒想到只打了一仗,石越就被慕容農率部偷襲得手,死於亂軍,秦軍慘敗。

公元384年正月二十六日,平家兄弟、慕容農各率數萬人馬南下,與慕容垂在鄴城郊野會師。慕容垂廢前秦年號,恢複燕國年號,徹底與前秦決裂,重建燕國。

慕容垂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近在咫尺的鄴城,燕國的舊都。

此時雲集在鄴城郊野的,是20萬燕國大軍。當然,這個數字是有水分的——當年黃巾軍動輒數十萬大軍,是把男女老少全都算在內,真正精壯男子不過數萬;而今,這支燕軍的情況可能好些,但青壯男子的數量也不會超過十萬。望著城外連綿不絕的燕軍大營,苻丕找來了姜讓——當初是你勸我不要殺慕容垂,現在老賊恩將仇報,那就還是由你去搞定他吧。

姜讓見到慕容垂後,說去年你還保護陛下脫離危險,立下大功,現在怎麼就做出叛逆之事呢?人最重要的是知錯能改,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慕容垂可不是那麼好忽悠的人,他立刻表示,正是因為沒有忘記與陛下的恩情,所以才打算網開一面,放苻丕及鄴城軍民回關中;等到他重建燕國,一定與秦國修好。苻丕如果堅持一戰,那他也只好率軍攻城,到時候城裡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姜讓一聽,知道今天是完不成任務了,於是決定捨生取義,以彌補先前勸阻苻丕殺慕容垂的錯誤。他從苻堅對慕容垂的厚待說起,當著一眾燕軍大將的面,將慕容垂狠狠一頓臭罵。罵完之後,昂然而立,準備赴死。

慕容垂手下的將軍們見姜讓如此囂張,紛紛出列,強烈要求殺了此人為大軍祭旗。慕容垂長嘆一聲,說了一句:「各為其主,何罪之有?」還讓人客客氣氣的送姜讓回城,同時寫信給苻丕和苻堅——只要退出鄴城,他就會保護苻丕所部平安回到關中。

我覺得,這並不是慕容垂在忽悠苻丕,很可能是他的真實想法——對於苻堅,他始終存有愧疚之意,總想給他留一條生路,不願趕盡殺絕,這是私義;對於復國,那是他作為慕容氏子弟的使命,他也絕不會放棄。你放棄鄴城,我保你全身而退,已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從當時的局面來看,放棄鄴城,集中力量退保關中,或者退守河東,與太原的張蚝一起牢牢守住并州,對前秦來說未必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論在哪裡建都——長安、洛陽、鄴城,并州都是必須掌握在手中的戰略屏障之地;只要并州在手,等緩過一口氣來,照樣能夠重新對河北形成壓頂之勢。前秦失去的,是從燕國那裡搶來的關東地區;保住的,是心腹之地關中。并州一旦穩定下來,就能讓南面的平陽太守慕容沖和西面的北地長史慕容泓有所顧忌。要知道,當時前秦連並不強大的西秦都難以擺平,想要全面開花,在各個戰線上都取得勝利,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這對於苻堅來說,當然是不可能的。生死事小,顏面事大。今天放棄鄴城,明天就會有更多的人不戰而退,將會對士氣造成嚴重的打擊。所以,很快,苻堅、苻丕父子回信把慕容垂一頓批駁,表明了態度——要打,那就打吧。

慕容垂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只用了一天,就攻克了鄴城的外城。苻丕只能帶著軍民退守內城。燕軍繼續猛攻,但每一次秦軍快撐不住時,燕軍都會主動放緩進攻,而且始終留著西門不打。

從來軍事都是政治延伸。慕容垂打打停停,還留個「活口」,就是要給苻丕一點顏色看看——外城,老子只用了一天就攻下;內城,也不在話下,你要是識相,就趕緊從西門逃跑。慕容垂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把苻丕打怕,逼著他主動放棄鄴城。

慕容垂還是低估了苻丕堅守的決心。苻丕和苻堅一樣,非常的婦人之仁,而且才能也不怎麼樣,但卻繼承了老爸的骨氣——面對氣勢洶洶的燕軍,把「善撫士卒」的長處發揮到了極致,竟然在鄴城跟慕容垂足足耗了二十個月!

一般來說,守城的一方比較害怕消耗戰,因為糧草和士氣。可現在,最打不起消耗戰的反而是慕容垂——他的人馬都是七拼八湊起來的,20萬人擠在城下,每天要吃掉的糧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圍困卻不猛攻,慕容垂想給苻丕留活路,卻讓自己的大軍沒了活路。

無奈之下,慕容垂只好親自率領一部分人馬繼續圍攻鄴城,然後派慕容德進攻枋頭,慕容楷、慕容紹進攻青州,慕容麟進攻信都、常山、中山,平規進攻薊城,一方面是搶奪地盤,另一方面也是減輕糧食壓力,讓大家自力更生養活自己。

前秦是中國歷史上好運到極點,也倒霉到極點的王朝。順風順水時,見誰滅誰;點兒背時,誰見誰欺負。慕容垂在河北鬧得一塌糊塗,關中也開始大規模叛亂,就連東晉也趁機北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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