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霍光之死

這一年有兩件事情對霍光打擊最大。一件是廢帝功臣田延年的自殺,使霍光後悔不已;第二件是霍顯謀害許皇后之事的敗露,讓霍光心驚膽戰。

田延年自殺大司農田延年在廢帝中立了大功,可是在管理昭帝喪葬金時卻犯了罪。

侍御史杜延年向霍光報告:「田延年虛報先帝喪葬開支,貪污了三萬銀兩。」

霍光不相信。田延年一向兩袖清風,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和田延年是多年的同僚,兩人的私人交情也很厚,他不希望這件事情是真的。

杜延年板上釘釘似的說:「完全屬實。」

霍光想起了前宰相田千秋就是因為一場誤會死的,對田延年這樣的有功之臣他不能輕率決定。於是對杜延年說:「這案子先放放。」

他在想著如何穩妥地處理好這個貪污案。如果以他個人的名義找田延年談話,田延年一向愛面子,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貪污的,找他等於沒找;如果通知他到宮裡來,又害怕他產生錯覺,認為是設圈套要逮捕他,是絕對不會來的;如果放下這個案子不管,讓廷尉獨立辦案,貪污先帝喪葬款是大逆不道罪,他是必死無疑。

杜延年猜透了霍光的心思,想討好霍光做個順水人情。要做順水人情就必須把田延年的貪污罪行說得更嚴重些,然後再想法為田延年開脫,這樣會使霍光從心裡對他感激。他把昭帝喪葬開支的賬本都帶來了,讓霍光親自過目。霍光粗略地看了看那本賬,確認田延年虛報了三萬兩銀子。他皺起了眉頭。

杜延年投石問路,問霍光:「大將軍看怎麼辦?」

霍光說:「按照法律該怎麼辦?」

杜延年說:「文帝喪葬時,禮賓官貪污了八十兩銀子就判了滅門之罪。可田大人……」杜延年的話很明顯,田延年是死有餘辜。霍光進退兩難,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下不了這個決心。

杜延年看時機到了就拿出一個為田延年開脫的方案。

「要不,這樣吧……」杜延年欲言又止。

霍光不高興杜延年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催促他:「有話你就直說,你是監察官。你說,按刑法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杜延年說:「《春秋》大義,功可以掩蓋過失。在廢除劉賀時,田大人有功,可以拿他虛報的三萬兩銀子作為對他功勞的賞賜,這事就算過去了。」

霍光冷冷地看著杜延年不說話。

杜延年嚇得不敢看霍光。

霍光質問杜延年:「漢家的法律中有這樣賞賜的規定嗎?」

「沒,沒有!」杜延年看霍光不同意他的意見,又連忙改口說,「那就按律處治?」

按律處治田延年,霍光的確不忍心;不按律處治,霍光又別無選擇。他進退維谷。

杜延年摸不透霍光的心思,只得說:「怎麼處理田大人,我聽大將軍的。」

霍光無奈地說:「先讓田大人到監獄報到,等皇上聖裁。」皇帝聖裁也要聽他的意見。這是他的緩兵之計,想等風聲過去,再為田延年開脫。沒想到杜延年把霍光的意見傳達給田延年時,田延年氣得拍著桌子大發雷霆:「大將軍這是有意羞辱我。我身為朝廷九卿大臣,要殺就殺,何必讓我再去牢里受審。」杜延年勸告田延年:「依我看田大人還是到大將軍那裡認個錯,把貪污的錢退回去,我想大將軍會從輕處理的。」田延年梗著脖子說:「對朝廷重臣來說,從輕處理和從重判刑一樣受辱,你再也別說了。送客!」

杜延年走後,田延年仍然怒氣不息,家人來請他吃飯,他大吼著:「都給我出去,誰也不準到我這裡來。」家人深知田延年的脾氣,慌忙退了出去。

田延年越想越氣衝到桌案邊,把上面擺設的花瓶、玉器橫掃在地。他突然又哭叫起來:「我對不起先帝,我再也沒有臉面站在朝堂之上了……」他拿頭往牆壁上碰,碰得鮮血淋漓。既然想真死,何必自己折磨自己。田延年一橫心,抽出壁上掛著的一把寶劍,站在屋子中央直挺挺地向脖子上抹去。

當霍光聽說田延年自殺身亡的消息後又痛心又愧疚,哭著說:「是我害了田千秋和田延年啊!」

嚇壞了霍光廷尉反覆調查、反覆印證,一致認為淳于衍的嫌疑最大,就又把淳于衍收了監。這次霍顯不那麼恐慌和害怕了,她和淳于衍已經達成協議,不管在任何嚴刑拷打下淳于衍都保證不出賣她,霍顯也向淳于衍保證不管多麼困難都要把她保釋出來。霍顯背著霍光私自去找了廷尉監,理由自然是讓淳于衍出來給她治病。廷尉監十分為難。一面是皇帝親手抓的要案,一面是霍顯的說情,他既不敢對欽命要案中的淳于衍法外開恩,又不敢得罪大將軍夫人,只得請示霍光。霍光對霍顯和淳于衍的關係產生了懷疑。如果霍顯和淳于衍僅僅是患者和醫者的關係,沒有淳于衍給她看病,她完全可以去找別的醫生,京城裡比淳于衍高明的醫生有的是,甚至可以去請皇宮裡的太醫。可是,霍顯為什麼非要保釋淳于衍出來給她看病?莫非她和淳于衍背後還有其他的隱情?他決定向霍顯問個明白。

「你明知淳于衍是嫌疑犯,為什麼還要再三保釋她?」

霍顯還是那句話:「只有她能治好我的病。」

「她對你的病治了又犯,犯了又治,能說是徹底治好你的病嗎?」

「難道你就看著自己的老婆有病不治死去嗎?」

「聽說王太醫專治婦女病,昨天剛從家裡休假回來,我馬上給你請來。」

霍顯固執地搖了搖頭說:「除了淳于衍醫生,任何醫生我都不要他治。」

「在沒有查清許皇后被害一案前,淳于衍是不能再保釋了。」

「只要你不阻攔,我就能把淳于衍保釋出來。」

霍光知道霍顯把希望寄托在廷尉監身上,他不得不把廷尉監找他的事告訴了霍顯。霍顯一下子怔住了。

霍光詰問妻子:「如果淳于衍真的被牽涉進毒害許皇后一案,廷尉監敢執法犯法放淳于衍出來給你治病嗎?」

「啊!」霍顯保釋淳于衍的計畫失敗了,也就是說淳于衍必須接受廷尉的審查。人心都是肉長的,一旦淳于衍受不過把什麼都招了,在人證面前她就有口難辯,罪責難逃了。她試探著問丈夫:「難道淳于衍真的是謀害皇后的兇手?」霍光說:「目前雖然還沒有她的口供,但她的疑點最多最大。」看來淳于衍目前還沒有出賣她,她應該不惜一切代價把淳于衍保出來。可是,要保釋淳于衍她已經是無能為力,只有依靠丈夫。她想對丈夫道出真相,曉以利害,這不但保住了他的妻子,也保住了霍氏家族的名聲。可是,她又深知霍光是個剛直不阿、秉公無私的人。當年上官家犯罪,霍蘭無辜牽連,他依法處決了上官桀的九族,他的親生女兒也沒有例外,更不會徇私枉法去保她和淳于衍。她猶豫不決,憂思滿面。

霍光盯視著霍顯。妻子忐忑不安的心境被他窺察出來,他斷定霍顯已經被卷進了這起案子中。他懂得漢朝的嚴刑典律,謀害皇后之罪輕者誅全家,重者牽連九族。他如果裝聾作啞不去追問這件事,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一旦事發不但霍顯要受到王法的制裁,也將連累到他的整個家族。他多麼希望這個案子與霍顯無關,霍家平平靜靜。可是,眼前的事情讓他平靜不了,心裡亂成了一團麻。他需要冷靜地理出頭緒。

「當家的,我求求你了,放了淳于衍吧!」霍顯乞求丈夫。

霍光沒說話。他心裡翻江倒海,滾動著驚濤駭浪。

霍顯誤認為丈夫默許了她的請求,頓時高興起來,三下五除二地脫光了衣服,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等待著霍光。霍光沒有動。霍顯嬌滴滴地喊著:「大將軍,拿出你在戰場上的神威衝鋒陷陣吧!」霍光哪有這個心情,思緒還在許皇后被害的案情中。聽廷尉監的話音,許皇后無疑是淳于衍謀害的。可是,淳于衍為什麼要謀害皇后?他找不到淳于衍謀害許皇后的動機,而有動機謀害許皇后的只有霍顯,她要讓自己的女兒取而代之。從淳于衍和霍顯的關係和霍顯死保淳于衍中霍光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這是一起相互利用內外勾結的謀殺案。他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紙里包不住火,這件事情遲早會被調查清楚的,他必須從霍顯嘴裡掏出實話,以便爭取主動,也許皇上會高抬貴手,法外開恩,霍家免遭滅頂之災。他一把把霍顯拎了起來怒不可遏地逼問:「說,你和淳于衍都幹了些什麼?」

在霍光咄咄逼人的氣勢面前,霍顯不敢再隱瞞下去,只得以實相告,她相信丈夫會想辦法保護她的。她戰戰兢兢地爬下床,赤身裸體地跪在地上向霍光哀求:「你救救我吧!看在咱們夫妻一場,別讓我去死。」霍光厲聲喝問:「說,你們是怎麼聯手謀害許皇后的?」霍顯顫抖著身子,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是我讓淳于衍害死了許皇后。你快把淳于衍放出來吧,免得她在獄中招認,供出真情。」

「啊!」猜測果然變成了事實。霍光嚇得兩腿發軟站立不住,連忙扶著牆壁。這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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