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假奏章

上官桀對霍光有氣,起因是兒子上官安想讓自己六歲的女兒進宮當皇后遭到霍光拒絕。這事發生在一年前上官桀邀請霍光一家的那個家宴上。

宴歡席散上官桀和霍光不僅同為輔政大臣,他們還是親家。霍光的二女兒霍蘭嫁給了上官桀兒子上官安。輔政大臣加親家,使這兩個家族更加煊赫權重。

上官桀原來只是個廄令,說俗點,也就是個喂馬的馬棚主任。有一次,劉徹病癒後到馬棚視察,看見馬棚里的馬都瘦了,頓時大怒,質問上官桀:「你是不是以為我再也見不到馬了,就消極怠工,把馬匹養得這樣瘦?」上官桀連忙跪地,痛哭著說:「奴婢日夜憂心聖體,也得了一場大病,難以顧及馬匹。所以,把馬養瘦了,願受陛下處罰。」為皇帝有疾而憂慮成病的臣子,無疑是個忠臣。劉徹深受感動,就把他調到身邊當了侍從。

劉徹對上官桀的真正賞識,是從那次迴鑾的路上開始的。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皇帝的車駕突遇狂風,颳得車隊不能前行。劉徹對護衛的上官桀說:「你把黃綾傘蓋接過來,前面開路。」大風更加猛烈,上官桀臂力強壯勇力過人,高舉傘蓋奮勇前進。劉徹讚歎:「真勇士也!以後必有大用。」不久,上官桀被擢升為太僕,相當於現在的交通部部長。上官桀不負聖望,在隨劉徹北征匈奴的途中,逢山開路、遇水造橋,為順利進軍立下了大功,多次受到劉徹的褒獎。劉徹臨終時封上官桀為左將軍(漢代的大將軍下面是右將軍,右將軍下面就是左將軍),和霍光一起輔政。

上官桀當了輔政大臣,全家喜不自勝,邀請霍光全家和他的女兒女婿一起過來慶賀。霍光的那些女婿不是封疆大吏就是禁衛軍司令,他們的光臨,不僅僅是吃點飯、喝點酒,更重要的是光耀了上官家的門庭。這也是上官桀執意要請霍光一家的私心。

這是一個高級別的家宴,上官家自然辦得盛大隆重。前一天府里府外就打掃庭院,插上了彩旗掛上了紅燈,新做的「左將軍官邸」匾額首次掛在了上官家的府楣上。第二天一大早僕役侍女們排著長隊恭立在門口迎接客人。

首先出現在這條街上的是一位騎著雪龍馬的將軍,他四十多歲,面目清朗,氣宇軒昂,眉間顯示出莊重內斂的氣質。他叫范明友,隴西人,因為鎮守西疆有功被封為平陵侯,現屯兵張掖郡,震懾西羌。他後面是隨從簇擁著的一頂綠色小轎,正緩緩走來。

「大姐夫!」聽到喊聲,范明友抬起頭,看見迎面走來一隊人馬,為首的跨著一匹黑鬃馬,馬上坐著一位臉黑面瘦鬍子長的將軍,他叫任勝,官拜中郎將(宮禁警衛高級武官)。他後面也跟著一頂小轎。

「啊!」范明友驚喜地喊著,「是任勝啊!」接著下了馬。他身後的小轎跟著停下來,走出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端莊文靜,行止穩重。她叫霍梅,是范明友的妻子。同時從任勝後面的小轎里也走出來一個女人,豐腴白皙,容光煥發,叫霍竹,是任勝的妻子。霍竹笑盈盈地向霍梅跑來,邊跑邊喊:「大姐……」霍梅也跑著迎上來:「三妹……」兩人擁抱在一起。

范明友在一旁竊笑。霍竹這才問范明友:「姐夫什麼時候從邊疆回來的?」范明友抱歉地說:「剛回來,還沒顧得上去看你們,請諒函。」任勝笑著說:「姐夫現在是封疆大吏,皇上的愛將,我們應該去看姐夫、大姐才是。」范明友拍拍任勝的肩頭,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氣呢。」霍竹望著霍梅的肚子笑問:「你還沒有給姐夫懷上?」霍梅打了霍竹一掌,嗔怪地說:「你一見面就沒個正經。」兩人牽著手說笑著向左將軍府走去。家奴們慌忙地跑過來接過兩位將軍的戰馬,上官府總管上官馬也迎過來:「兩位將軍,大姑奶奶、三姑奶奶,我家老爺、夫人在客廳等候著你們。」

「姐夫,姐姐……」

四人正要上台階,聽到喊聲,便回過頭。

兩匹快馬並駕齊驅而來。馬上分別坐著一男一女。男的也是一位將軍叫鄧廣漢,女的叫霍菊。鄧廣漢中等身材,面容英俊,風流瀟洒,一副儒將風度,現任未央宮禁衛軍總領。霍菊低矮粗壯,滿臉肥肉,背插箭囊,手裡拿著一張鐵弓。兩人遠遠跳下馬,霍菊把手中的鐵弓交給身邊的一個侍女,撲上去抱住了霍梅和霍竹喊著:「姐姐,我可想死你們了。」「老四!」霍梅和霍竹也緊緊抱住霍菊,久別重逢的喜悅讓姐妹們激動得流出眼淚。

范明友問上官馬:「大將軍今天也來嗎?」

上官馬驚叫起來:「上官府這次家宴如果沒有大將軍出席,定然是黯然失色、索然無趣。」

正說著,圍觀的人群涌動、呼喊著:「快看,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

上官馬聽說霍光來了,撇下范明友他們,一邊跑著一邊喊著:「奏樂,奏樂!」

府里府外頓時響起熱烈的迎賓鼓樂聲。

上官桀夫婦聽說霍光來了,慌忙從府內迎接出來,恭維霍光夫婦:「親家光臨,給我上官家添了面子,增了光彩。」霍光應付著:「哪裡,哪裡!」上官夫人誇獎霍光夫人:「夫人,您可是越活越年輕了,看上去像三十歲少夫人。」霍夫人嘆息著:「老了,歲月不饒人,已經四十多歲了。」

霍夫人叫霍顯。體態豐盈,風韻猶存。她比霍光小二十多歲,是霍梅她們的小後媽。她手裡拉著一個小女孩,是霍顯唯一親生的女兒。

上官夫人問:「這是成君嗎?兩年不見,長成漂亮姑娘了。」說著要去抱霍成君。

「君君……」

霍成君一看是二姐和二姐父——霍光的二女兒霍蘭和丈夫上官安站在府門口迎接他們,推開上官夫人高興地跑了過去。

府內張燈結綵,龍鳳寶燭,喜氣洋洋。宴席已經擺開,燕窩魚香、海參鴛鴦、玉液瓊漿……琳琅滿目、五光十色,溢滿了香味。上官桀夫婦陪著霍光夫婦在首席落了座。霍家女兒、女婿和上官家的人從長到幼分桌就坐。兩家人歡聚一堂,談笑風生,處處顯示出一片宦海得意的喜慶景象。

上官馬喝令:「敬酒!」

穿著華麗衣飾的侍女端著托盤排著隊走進宴會廳。

上官桀從盤中端起銀杯為霍光夫婦敬酒說:「祝賀親家位列臣首,統領朝廷,造福萬民,國幸、漢幸、萬民幸!」上官夫人跟著說:「親家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們上官家以後還得仰仗親家多多關照。」霍顯搶著說:「一家人怎麼說起兩家話了,我家老爺一定會在皇上面前……」霍光瞪了霍顯一眼,霍顯忙改口說:「大家彼此照應,彼此照應!」

霍禹、霍山和霍家的女婿們圍坐在另一桌。霍禹是霍光的大兒子,霍山是已故大司馬霍去病的孫子。

「姐夫,」上官安高舉酒杯走到范明友面前,「你可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如果沒有你帶兵守疆,只怕這西北就沒有今天這種安定祥和景象。你功高蓋世,小弟首先敬你一杯。」

「姑父敬得對。」大家抬起頭,看見霍雲擠進來,「嘻嘻」地笑著說:「如果沒有我們霍家,這朝廷里恐怕不是先前的八王之亂,而是九王之亂、十王之亂了。」霍禹提醒霍云:「老爺子已經訓教過了,以後不要再誇耀咱們霍家了。」霍雲嬉皮笑臉地說:「我不管叛不叛,亂不亂,只要讓我有吃有喝有玩就行!」說著抓起一支銀匙舀了一勺銀耳湯嘗了一口,連聲說:「好喝,好喝!」霍山在一旁幫著腔:「霍雲說的是實話。」霍雲拍著霍山的肩臂說:「還是大哥說話公道。」范明友實在聽不順霍雲和霍山的話,瞥了他倆一眼。在這些人中屬他年長,屬他的官最大,也屬他最謹慎。他以長者的身份誠懇地說服大家:「兄弟們要記住,天下是漢家的天下,社稷是劉家的社稷,我們有再大的功勞,也是漢朝的臣民。大家要聽老爺子的訓導,不能居功自傲,給他老人家招惹是非。」上官安油滑地掉轉話頭,附和范明友:「姐夫講得對,不能給岳父大人添亂子。來,我們今天不論朝政,只管喝酒。」

霍家姐妹和上官家的女眷圍坐一桌。大家圍繞著二姐霍蘭的女兒上官瑩談笑著。

霍竹拉過上官瑩,望了一眼首席上的霍顯,大起膽子說:「今天老婆子不在咱這裡,吃不了醋,咱姐妹們就大誇大誇俺這個外甥女。」霍梅首先誇獎說:「瑩瑩長的這模樣就是比成君妹妹福貴。」霍蘭謙遜地說:「大姐誇獎了。」說著,趴到霍梅耳邊笑著說:「你也該給姐夫生一個。記住,也要生個千金,比成君好看,將來不當皇后也得當個貴妃。」霍梅嘆了口氣說:「不是我不想生,不知道是我這肚子不爭氣,還是他守邊疆不常在家。」霍蘭說:「不讓他再去守邊不就是了。」霍梅難為情地說:「咱爹不放話,誰敢調他回來。」霍蘭說:「咱爹那裡不好說,我跟俺公公說,准行。」霍菊舉著杯說:「就看二姐的本事了。來,為大姐早生貴子乾杯。」說完一連豪飲了三杯。

那邊的首席上,霍光、霍顯和上官桀、上官夫人也在熱烈地談論著。

上官安拉著女兒上官瑩過來敬酒。霍光遠遠就喊著:「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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