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鮮卑南燕的杯具

桓玄死了,劉裕的心事了了,準確地說,了了一件。

很快又一件心事來了,鐵哥們,新聞發言人王謐掛了。

人生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

劉裕的眼中浮現出當年自己被打得十分嚴肅時,那個仗義疏財的恩人。

但更多人眼中關注的則是那個死人屁股下面的位置。

治國以道,道不治則用法,法不治則用術。制人以德,德不制則用權,權不制則用謀。

一群陰謀論者在製造陰謀。

劉裕的臉色十分深沉,因為他剛剛接到一個方案,劉毅給他的。

劉毅打桓玄時立下了大功,好了傷疤忘了疼,又糾集一幫子看不慣劉裕的大臣想出手了。這份方案有兩個提案,都是提議王謐的接班人,一個是世家子弟謝混,一個是京口起義的後勤主管孟昶,應該說這都是兩個資歷資格合適的人選,無可無不可。

但問題是,這兩份提案後面都有一句相同的話,劉裕帶兵守護邊疆,不要回京城了。當然這些意思都要打上愛國主義的色彩,道德的光環,什麼勞苦功高,神勇無敵,眾望所歸,非你莫屬……

一位哲人曾說過:道德,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劉裕把劉穆之找來,問他怎麼看。

劉穆之向他建言:海闊憑魚躍,破鼓任人捶。一定要留守京城,挾天子以令諸侯,位置只能上不能下,瞧不起咱們這些寒門出身的人,是時候殺雞儆猴了。

於是劉裕很快回到京城,第三份方案也隨之出台,劉裕親自兼政府首腦,劉穆之為副手,並且加蓋皇帝公章,傳召天下。

接下來,該給劉毅這個不安分分子點顏色看了。

通過劉穆之的情報系統,劉裕很快就知道這個鬼點子的始作俑者。既然你找死,沒有理由讓你活。

出主意的叫殷仲文,曾經是桓玄手下的紅人,就是桓玄一屁股把龍椅做壞立刻來了個腦筋急轉彎的那位馬屁精。桓玄倒霉的時候,他主動投誠,劉裕沒法不收留他,因為他還是帶著皇后一起來的,危難之中守護孤兒寡母,道德上無懈可擊,因此劉裕只好接見他,雖然他知道此人只是根牆上蘆葦。

殷仲文不愧是馬屁精,於是把劉裕一通誇,誇完之後便毛遂自薦地說自己的才能。

劉裕便問他,你有什麼才能?

殷仲文說,我文才好。

我這不缺秘書。

我口才好。

我這不缺喉舌。

我音樂好。

我不懂音樂。

殷仲文徹底茫然了,你不是求賢若渴嗎?

我是求賢若渴,但問題是我不求你啊。

於是在劉裕那兒撞了一頭包的殷仲文立刻倒入劉毅的懷抱,利用他以前在朝中的舊關係,和在文壇的影響力(這老流氓的文化還是不錯的),然後便出台了這麼個半吊子的陰謀。

只是殷仲文實在打錯了算盤,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個多麼出色的黑人專家。

於是很快便有一封舉報信,舉報的證據不重要,內容很重要——謀反。

於是殷仲文和他的朋友們全族被滅,滅得乾淨利索,不帶一點纖塵。

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

滿朝文武個個被震得瞠目結舌,因為殷仲文是當時的文壇領袖,被這麼雷霆幹掉,大家這才真心知道新老闆是個人物,從此乖乖聽話。

老朋友故去,劉裕用幾百個人頭來收拾心情。

但另外一個人的故去,他得用什麼來收拾心情呢。

還是到了那一天,劉裕無法承受之痛。

髮妻臧愛親病逝了。

這是一個典範的女人,她一生勤儉,沒有過上半點安生日子,老公名震四海,但卻日日刀劍遊走,她害怕,她牽掛,她孤苦,但她沒有說出一句埋怨,她不想讓劉裕分心。統率萬馬千軍和走鋼絲沒有什麼不同,稍有不慎,人神俱滅。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難、多累,從寄奴從軍那天起,她就決心扛起所有煩惱和惆悵。

臧愛親的苦等有了回報,但她卻一病不起,無福消受。在病危時,她沒有想自己,更多的是憂慮後人敗家損業,不知省儉謹慎。因此,在她病重不治的時候,她特意把舊的衲布衫交給女兒劉興弟保存。

這件粗衣是當初窮苦時臧愛親親手為劉裕縫製的,早已是補丁摞補丁。在交付這件舊衣的時候,臧愛親叮囑劉興弟:以後兒孫中,若有驕橫奢侈的,就將此衣警示,不忘先人創業之艱。「後世若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宋書·徐湛之傳》),說完之後,撒手人寰。

《阿甘正傳》中阿甘對珍妮說:我不夠聰明,可我知道什麼是愛。我們或是各有命運,或者只是在塵世中漂泊,可無論如何,我想你。

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都淡了;

看著看著,就累了,星光也暗了;

聽著聽著,就醒了,開始埋怨了;

回頭髮現,你不見了,突然我亂了。

臧愛親走的那天,劉裕決定不掉淚,迎著風撐著眼帘用力不眨眼。

人生一世,白雲蒼狗,委屈誰也別委屈自己。這個道理不僅現代人才懂。

劉裕知道,想要擺脫痛失親人的悲傷,只有學習幸福的方法。

幸福是可以通過學習來獲得的,儘管它不是我們的母語。

劉裕的幸福在戰場,在打怪獸。

和所有高超的格鬥選手一樣,未打之前,先把威風曬一曬,和動物開咬之前先吼兩嗓子差別不多。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也。

當然,這在「三十六計」上有另外一個說法——遠交近攻。

當時擺在劉裕面前有三隻怪獸,北魏不接壤打不著,後秦很遠很強大,南燕最近最弱小。

即便腦子被驢踢完了又被豬拱了,也知道該怎樣選擇對手,於是劉裕立刻起草一份和平協議,讓人送到後秦領導人那裡簽字。

但協議沒送出去,因為沒人敢去。

因為互不侵犯條約的內容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大家都知道劉老闆是無產階級出身,但沒想到貪起來比資產階級還狠。這幾乎是人類歷史上,最牛的一份求和協議,因為它的內容很簡約,簡約但不簡單,一句話,我來求和,還我地盤。

當時的南鄉(今河南淅川)十二郡因為東晉內亂,被後秦出兵佔領,因此劉裕很霸氣地提出要收回失地,但他的手下明顯委靡。

歷史上也有很多欺負人的和平條約,但那是建立在雙方干過幾仗,不是一個量級的情況下。像這種對手很強大,上門拿白條欺負人的,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

對於群臣的驚愕,劉裕詭異地一笑,放心吧,有個人會幫我們完成任務的。

後秦現在的君主叫姚興,年輕的時候,囂張跋扈,迷信暴力,滅掉了前秦、西秦,後涼、南涼、北涼、西涼、南燕等共五國都向後秦稱臣,好不威風。

但盛極必衰是每個時代的主旋律,公元402年,姚興在柴壁之戰中毫無懸念地輸給了北魏拓跋珪。這次慘敗徹底地扭轉了姚興的人生觀,他親眼看見了自己的親弟弟姚平和秦軍最精銳的部隊剎那間灰飛煙滅,虎賁之師哭聲漫天,血流成河。自己好不容易逃回長安,那些出征將士的家眷,在城門撕心裂肺地哭喊,痛斥一個喑啞年代,姚興出離震撼,心潮久久不能平靜。

於是他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模式,面對著滿目悲涼的江山,無盡哀怨的臣民,也許呂留良的那首詩才是姚興的心境:「其為宋之南渡耶?如此江山真可恥。其為崖山以後耶?如此江山不忍視。吾今始悟作畫意,痛哭流涕有若是。以今視昔昔猶今,吞聲不用枚銜嘴。」

從此,姚興變了一個人,放下了屠刀。這裡要插敘一個故事。

鳩摩羅什,生於天竺,西域龜茲國人(今新疆庫車縣)。他的家世相當顯赫,但帶領他出家的人卻是他的母親。

他父親鳩摩羅炎,祖上世代為相。

他母親耆婆是龜茲王白純的妹妹。

在生完鳩摩羅什後,耆婆累得半死,燒得連說幾天胡話,好不容緩過來。

後來,她常常去聽經聞法,悟到色身是苦本,於是便非常糾結這些問題,於是一個夜晚,亭外晚風如刀,雨打芭蕉,鳩摩羅什的母親凝望風雨雷電,靜思諸遭百般,終於豁然開朗,她搞清楚了一件事,自己人生的劇本——不是父母的續集,不是子女的前傳,更不是老公的外篇,她的生活她做主。

耆婆生下鳩摩羅什,後來又給他生了個弟弟,取名弗沙提婆。這時她立誓要出家修行。

於是她鄭重地向鳩摩羅炎提交了一份議題,我要出家。

鳩摩羅炎自然不同意,但她更狠,直接絕食,一絕就是六天,鳩摩羅炎慌了,只好妥協,行。

對這個老婆他實在沒轍,他的大舅子是龜茲王白純,餓死了國王的妹妹,此事非同小可。

於是鳩摩羅炎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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