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你的天下我做主

曾經有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什麼是和諧?我說,和,禾木旁代表糧食,口就是嘴巴,代表人人有飯吃;諧,言字旁就是說話,皆就是大家,代表人人都可以說話。和諧就是人人有飯吃,人人能說話。

桓玄的楚朝問題很嚴重,老百姓飯是沒得吃了,話也不想說,不想說是因為沒力氣和有怨氣。

但桓玄依然迫不及待地坐上皇位,桓玄沒有考慮他的體重,在天下蒼生餓得出離憤怒的時候,他把自己塞成了個胖子。

而奸商的生存法則自然是能撈就撈,管你是黃龍椅還是合歡椅,都要抽一筆,於是高高在上的龍椅被弄成了個豆腐渣西貝貨,和桓玄誇張的臀部接觸的後果,自然是椅子爛了,皇上摔了。

皇上剛登基就摔了個大屁股蹲兒,這自然是大大的不吉利。還好身邊一個叫殷仲文的超級馬屁精腦子轉得快,說椅子爛掉不是皇上的體重大,而是恩德大,總算給皇帝的新裝打了個補丁。

但國家的補丁誰打呢?

只有老天能打。

諾亞帶領他的一家八口上了方舟,身後洪水滔天;摩西帶領以色列人穿越了紅海,身後洪水滔天。每一次救贖都是人間的洪水滔天。

東晉王朝也遭遇了洪水滔天。

大楚永始二年(公元404年)二月,長江突發洪水,滿目丘墟,一片汪洋。

老天,你讓夏天和冬天同房了吧?生出這鬼天氣!

千百萬黎民仰天長嘆,他們不再盼望救贖,漸漸淪為滔滔大河中漸漸沉沒的一粒微塵。

桓玄的國家毀了,他能拯救這個國家嗎?第一句話錯誤,整個假設失敗。

於是桓玄的命運在洪水中浮沉不定,輾轉呼號,但他註定攀不上那隻歌斐木之舟,沉淪是無法擺脫的宿命,他和他的皇朝。

大學詩社的社長現在是個部級幹部——小賣部部長,聚會時很多同學都說你能放棄打工,選擇自主創業,高,實在是高!

他白了一眼道,高什麼高?是那個決定大學擴招的高!知識分子幾千年物以稀為貴的驕傲感幾年時間就基本沒了。以前在權貴面前還可能橫亘著幾個讀書厲害的「士」,現在只剩下為生活而果腹的馬屁精了。

就這樣他被夢想和生活逼迫著,一邊賣尿不濕,一邊在寫新詩,他在一首新詩里寫道:

上帝欠你的記在賬上,

你欠上帝的遲早要歸還。

桓玄,到了該歸還一切的時候了。劉牢之的死,給了劉裕兩樣東西。

第一樣是名望,從此,劉裕成了北府軍的無冕之王,所有人都唯劉裕馬首是瞻。

第二樣是人脈,劉裕被桓玄重新起用後,北府軍的殘部,都托關係走後門和劉裕搭上了關係。

在這個風雲變幻的亂世,離去者,是上天拋棄的;留存者,是上天眷顧的。

對劉裕而言,天下之路,從頭再躍。

水足夠渾濁了,是時候行動了。

事實上劉裕一直都在行動,在地下。

有些事情無須爭辯,表面服從,偷偷反抗。

北府軍的老牌將領在桓玄上台後的一系列清洗中陸續喪生,唯獨劉裕本人幸免於難。恢複既往榮譽成為劉裕投身抵抗運動的最大動力,而他在年輕年代的混混經歷則為他提供了廣泛的人際關係網路,加上作為北府戰神和承繼者,這種極具號召力的獨特身份,使得他足以組織起一支令人生畏的地下抵抗力量。

劉裕不得不在桓玄手下當差,為他清理各式各樣的山頭大王,這當然只是對其領導的地下抵抗運動的掩飾,劉裕對權力的渴望同桓玄的稱帝野心註定南轅北轍。由於劉裕本身是京口人,他的組織大多數由京口老鄉組成,這些老鄉大都在桓玄作亂中失去了親人或權力,因此和他們的帶頭大哥一樣充滿了復仇的激情。

就這樣,在一個月黑風高殺人夜,京口革命委員會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出席此次會議的常委一共十二個人,他們相約推翻桓玄的統治,完成建國大業,共享富貴,同生同死。

還是先簡單介紹下這些京口首義的壯士們吧,因為介紹完了,很多人就該死了。

除了劉裕、何無忌外,還有劉裕在京口的賭友劉毅,他也是當地的一個大混混,賭友的意思就是經常在一起賭錢,但沒什麼友誼的意思。他造反的原因很簡單,他眼紅。

他從小就看不起劉裕,劉裕賭錢總輸,還賴賬被刁逵打得十分暴力,自己賭錢總贏,劉裕不如自己;劉裕最多只敢賭三萬,他膽子大得多,敢賭百萬,劉裕不如自己;劉裕在家鄉混不下去,跑去當兵,自己在家鄉混得威武,農婦山泉有點田,劉裕不如自己。

但憑什麼幾年過去,劉裕成了天下皆知的北府戰神,自己還是個混混。

於是劉毅開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終於找到了原因,自己一直在賭錢,而劉裕在賭命,想超過劉裕改變自己命運,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賭把命。於是他來到這裡,參加一個賭局,賭注是自己的命,他要證明,自己才是京口第一混混。

第二個叫諸葛長民,他參加革命的原因很實際很簡單,因為桓玄反貪。沒錯,天下第一貪污犯反貪,誰有錢,他查誰,因為多年貪污經驗告訴他,有錢人最多的不是錢,是問題。於是桓玄亮出底牌,要麼把錢給他,要麼把命給他。諸葛長民保住了命,但沒了錢。

第三個叫魏詠之,他很有才華,於是跑到桓玄那裡應聘,桓玄認可了他的才華,但還是不用他,理由很感官,因為他不符合桓玄的審美標準。

第四個叫孟昶,他也很有才華,他也跑到桓玄那裡應聘,桓玄也認可了他的才華,也認可了他的長相,但還是沒用他,理由?沒有理由,因為桓玄忘了。

剩下的劉道規是劉裕的弟弟,大哥養他那麼辛苦,不和大哥混會遭雷劈的。檀憑之是劉裕的好哥們好部下,打孫恩就和劉裕混,其他的全部跑龍套,有個字幕就行了。

這次會議上制訂了堪稱史上最大膽的政變計畫,劉裕和他的同志們將分成四路,同時起事:劉裕、何無忌、檀憑之、魏詠之等負責殺掉桓修,奪占京口;劉毅、劉道規、孟昶負責除掉青州刺史桓弘,奪取廣陵;諸葛長民負責襲殺豫州刺史刁逵,奪取歷陽。一旦三處得手,就從東西南三面同時進攻,夾擊建康,而王元德、辛扈興、童厚之則潛入京城建康,裡應外合,斬首行動,一舉消滅楚朝!

小鳥雖小,可它玩的卻是整個天空。

就這樣,十二個人,微不足道的十二個人,帶著粉身碎骨的風險奔赴遠方。

風險越大,回報越大,這句話沒錯,只是,很多人等不到回報的那天了。

楚永始二年(公元404年)二月二十八日。蠱卦,振疲起衰。

四地的狼煙還沒有揚起,就已經滅了兩處。

有內鬼。

主角叫劉邁,記性好的應該記得我前文提過他,一個無法複製的經典馬屁精。他還有個身份,是劉毅的哥哥。

劉毅是好心,他知道自己一旦造反,當哥哥的一定受牽連,於是派了個信使告訴劉邁,我要造反,你看著辦。

這封信把劉邁嚇得一屁股噩夢,翻來覆去思索著各種可能的後果,最後還是理性戰勝了情感,決定大義滅親,畢竟幾個混混想顛覆一個政府,實在太不靠譜。於是他決定告密,出賣自己的親弟弟。

只是,他忘了,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時間是最好的證人。

趙四小姐十六歲時去大帥府找張學良,她去三天,是作風問題;她去三年,是職業小三;她去三十年,就是傳世的愛情。

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可惜劉邁,他不太懂。

桓玄聽了劉邁的報告,震驚得十分失態,馬上重賞劉邁!

就在劉邁喜滋滋地準備下殿領賞時,桓玄突然想起了什麼,冷冷地問道:

那個信使呢?

劉邁啞口無言,他剛剛才笑臉兼重禮送走那個信使,他想得很美,兩不得罪,誰贏了都有自己一口飯吃,事到臨頭才清楚,一張嘴吃不了百家飯。

桓玄什麼都明白了,你是擲骰子拜菩薩才選的我吧,你在殺我還是反我之間輾轉了一晚上吧!你根本不是忠於我,只是忠於你自己。

大學時宿舍的老三曾經偷窺過一個女孩和男友,後來那個女孩陰差陽錯地成為了老三的女友。老三曾一臉凝重地和我說如果那個女孩不是他的女友,他一定很願意回憶這段往事。換個說法,如果早知道那個姑娘會成為他的女友,他當時還會不會偷窺,就值得研究。

事實證明那個姑娘從那以後也一直是個淑女,溫柔體貼,對老三忠心不二。但老三還是一想起那天的事,心裡就犯堵。

生活啊,你只需要知道概況,不能深究細節,把一切都看清楚了,活著也挺沒勁的。

桓玄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劉邁活著就挺沒勁的。

想人間婆娑,

全無著落;

看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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