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裸奮哥,初長成

司馬元顯沒轍了,兵沒徵到,反而搭進去不少,沒辦法,只好出動手下那張王牌——劉牢之的北府軍登場了。

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過平穩的日子,越是天下大亂,越是心潮澎湃。好像亞歷山大那樣,聽到自己的老子打了勝仗就生悶氣。劉裕就是這種人,他來到軍營不是只為了吃飯,而是為了在這裡建功立業,所以朝廷一徵調北府軍,他立刻便向老闆孫無終辭行,表示自己要到最前線去殺敵立功。

孫無終是個好老闆,他也年輕過,知道年輕人想上位焦急(何況劉裕現在已不年輕,時年三十六了),更重要的是,劉牢之大軍已經出發,自己正為派誰支援犯愁呢,正好來了這麼個主動請戰的主,順水人情是要送的,於是便撥給劉裕一小隊人馬,幾十個人,算是交差了。

終於有了自己的軍隊,雖然只有幾十人,但這已足夠,正當劉裕躊躇滿志的時候,他卻從手下這幾十人中看到了不解、疑惑,很深的疑惑。

沒錯,劉裕已經年將四十,在當時,這已經是個抱孫子的年紀了,你究竟要幹什麼?放著家中的老婆孩子不管,來到軍隊里,你已不再年輕,打打殺殺已經不再屬於阿叔的運動,為什麼還要出征?做一個參謀不好嗎?天天吹吹牛,喝喝酒,偶爾貪點污,剋扣點軍餉,很多人都是這麼過的,為什麼你非要這麼特立獨行?

劉裕沒有解釋,路是自己選的,當他離開家鄉選擇遠方的時候,他就預知了自己的死法——輝煌或者壯烈。他更不要讓別人代替他去選擇怎麼活著,道理很簡單,因為沒有人能代替他死去,自然就沒有人有權力決定他該追求什麼。成功只有一種,就是按內心的想法度過一生。

這些道理他很早就懂,現在正是將這些想法變成做法的時候,劉裕相信,他不需要解釋,反正他早已在這遍地荊棘的紅塵里變得鐵石心腸;在這爾虞我詐的生活中,百鍊成鋼。解釋是懦夫的行為,是雄鷹就搏擊長空,是猛虎就聲振山谷,我劉裕會證明給你看,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後,劉裕向著家鄉的方向拜了一拜,這可能只是一個儀式,但他需要這樣一個儀式,就像原始部落出征時需要巫師先跳個舞。然後揮揮手。

出發!

我在大學畢業的時候,專門給自己買了個很精美的日記本,當時的設想是工作之後每天寫一篇,記錄下我波瀾壯闊的一生。剛出江湖時年少輕狂,總想著混個幾年混出個「才子贏天下」,現在卻把理想都混成了「農婦山泉有點田」。更悲哀的是,我未滿三十,離死還遠,青春尚在,激情漸無。通往成功的路,總是在施工中,知道別人過得不好,自己反而安心。

現在在無聊中翻了一下當年的日記,看到上一篇居然還是剛工作第一個星期寫的,大學剛畢業,文章里還充滿著張牙舞爪的傻傻憂鬱,讀起來覺得十分可笑。想當初買這厚厚的精裝本時,我曾雄心勃勃地計畫著每天更新,寫到退休,再看看這八年抗戰一篇的頻率,真覺得自己懶到無話可說。年輕人信誓旦旦的計畫幾乎都這麼理想化,那是對著一個脫光的女人說的絮絮情話,聽聽也就罷了。

興許五年不寫日記,並不僅僅是懶惰這麼簡單吧?還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聊。如果不為了裝樣子,確實是沒有太多寫日記的必要。因此,據調查,中國人在語文老師不罰抄之後,能堅持寫日記的很少很少。偶爾有幾個曾國藩之類的,都成了偉人。

我輕輕搖了搖頭,覺得我真是被浪費了,但當我讀了劉裕的故事,我覺得似乎自己還沒有報廢。

懷才就像懷孕,要看出來是需要點時間的,三十歲,正是在路上的年紀。不晚,只要你相信自己!

是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我的時代還沒有到來。有的人死後方生。——尼采

當時北府軍快推進到吳郡(今蘇州市),因此劉裕便帶領人馬趕去投軍。剛到軍營,寸功未建,因此劉裕便主動請纓,去勘探軍情,順便抓幾個探子,混水摸把魚。

結果劉裕運氣好,魚摸到了,但運氣不好的是他摸到的是鯊魚。

劉裕的士兵:報告,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發現敵人了,壞消息是我們被包圍了。

孫教主的兵馬也正好做著相同的事,出營打探,在河壩上,兩下遇個正著。兵力對比,幾千對幾十,同時除以最大公約數,100:1。

這時劉裕的隊伍開始騷動,有人說跑吧,問題是後面是大河,前邊被包圍,兵法上對這一地形有個很準確的稱謂——死地。

有人說投降吧,不過聽說孫教主有個不好的習慣,殺降。

只有劉裕莊嚴肅穆地站立著,這讓一路在背後對他議論紛紛的士兵們非常吃驚,他那肅殺的表情和嚴厲的語氣令人窒息,那剛毅蒼涼的聲音終於響起。

「我們身處死地,逃必死,諸位如要投降,可即出行,我不阻攔,但若不走,唯有同我一途,奮勇殺賊,一死方休!」

他看著眼前的這些可愛的士兵,突然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莫名的悲愴,自己夢寐以求的戰爭竟然這樣如約而至,有多少人可以活下來呢,還能看見他們嗎,自己呢?

他用可能是一生中最溫柔的口吻結束了這次訓話:

「諸位珍重,若有來生,同享富貴。」

士兵們聽到這句話,都抬起頭來,他們驚奇地發現,劉裕的眼中竟閃爍著淚水。

什麼都不用說了,對於這些在刀口上度日的人來說,寧可被人打死,不能被人嚇死。戰士最好的歸宿就是馬革裹屍,拿起屠刀,和狼崽子們干一場吧。

於是他們列好隊形,屹立在河邊,那裡就是生命的終點。

劉裕在士兵的眼中,此刻就是上帝,就是主宰世界的神!他們能否活下來就看你了!而現在身臨死地,敵我懸殊,所有的謀略和戰術都沒有用了,最大程度發揮士兵的戰鬥力,是將領的責任,只剩下最後一招,親自上陣。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卻也是唯一的辦法。

劉裕手舞長刀,「殺啊」!幾十頭餓虎撲向狼群。

孫恩的軍隊呆住了,從沒見過幾十人敢找幾千人拚命的,一時大亂,紛紛後撤。但退了一會兒,他們突然想明白了,一百比一的優勢,就是伸著脖子讓對方砍,一天能不能砍完都是問題,以一敵百,火星人都知道,地球人做不到。

就這樣,兩群並無仇恨的年輕人在一塊並不開闊的河堤上展開了決戰,有的胳膊斷了依然用牙齒撕咬著敵人的咽喉,有的腦漿迸裂依然揮舞著戰刀向前亂砍,有的被鮮血遮蔽了視線仍然用雙手死死掐住對手的脖子。就這樣,一場慘烈無比的大戰在進行,沒有規則,沒有裁判,獎勵是屬於哈姆雷特的:生存或是毀滅。

身邊的戰士全都死光了,死狀甚慘,沒有一個有著完整的屍首。只剩下劉裕了,他的身上也早已被鮮血染得沒有一塊白色。

不成熟的男人會為了理想壯烈赴死,成熟的男人會為了理想苟且偷生!

劉裕在用儘力氣砍死了兩個敵人之後,身上也多處受傷,為了避免力竭被擒,更是想搏一個活命報仇的機會,他一翻身從幾米高的大壩上縱身入河。那些長生賊寇一看,河裡已浮起了劉裕的屍體,一個個便在那裡面目猙獰地狂笑。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看見大隊的北府軍出現在不遠處,於是長生兵們一陣騷亂,紛紛從大壩上屁滾尿流地後撤,準備逃跑。

就在這時,突然大壩上一聲大吼,一個滿身污泥血水的大漢屹立壩頂,他殺氣衝天,雙眼血紅,揮舞著長刀,像切菜般地砍向這些神兵天將們。

於是長生兵們徹底崩盤了,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剛才明明已經在水塘上浮屍半天的大漢能活過來,難道這才是真正的水仙附體,再加上大隊北府軍的喊殺聲已到,於是兵敗如山倒,全部向壩下潰逃。

劉裕發狂了,他揮舞著砍刀肢解著那些跑得慢的和因受傷跑不動的賊兵們,無數的賊兵在他刀下哀嚎,成為等待屠宰的羔羊。他一邊砍殺,一邊狂吼,那吼聲中帶著衝天的恨意,也帶著無限的悲愴,他要給他的士兵報仇。圍繞著大壩的是一條大河,劉裕出巡的時候,河是墨綠色的,出來時河是殷紅色的——這都是我乾的,我已成魔,我叫劉裕。

這樣瘋狂血腥的場面,都被趕來的大隊北府軍將士看見。這隊北府軍的主將,正是劉牢之的兒子劉敬宣。他因為在軍中等劉裕不見回來,使率騎兵去接應,結果看到了自己當兵大半輩子都沒看到的場景。劉敬宣也是當世名將,殺人無數,從不皺眉,但眼前這一個人追著幾千人玩命瘋砍的場面,還是讓他心跳加速,血脈賁張,血腥的戰爭也是有它的美感的,劉裕在那一刻宛如天神,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靈魂的性感,這才是骨子裡真正的性感。

從此北府諸將視劉裕為神人,劉裕一戰功成!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說過:沒有徹夜常哭過者,不配談人生。

是夜,劉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