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影帝翻臉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壞蛋也起碼得有三個幫,這個幫自然是幫凶。在康熙皇帝眼裡,吳三桂以及即位的吳世璠雖然死了,但事情不能就這麼算完。領頭的自然是罪大惡極,可是沒有那麼一大批幫凶,他也掀不起那麼大的風浪啊!

康熙帝不僅僅是皇帝,還是一位出色的影帝。他精彩的表演,為他贏得這場戰爭加分不少。戰爭期間,為了分化、瓦解和孤立吳三桂,康熙帝百般懷柔,百般寬大。吳三桂手下的那幫兄弟們,不管有多大的「罪」,不管你反了又降,降了又反,反反覆復多少次,甚至連當事人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康熙帝都只當以前什麼都沒發生過,只要你重新站回清廷這邊,就仍當你是「好孩子」。康熙帝不止一次地表示:「朕決不食言,可昭之日月。」這些承諾,他並不僅僅是說說,而是統統白紙黑字,載入詔書之中。出來造反的,都不是「嫩貨」,可謂個個老江湖。可就是這些老江湖,大多偏偏看不出年輕的康熙帝,竟是位手段辣狠的老千。要說這位老千,手段也並不高明。無非就是唱唱高調,說說好話,開出許多空頭支票。

天上不會掉餡餅,這道理誰都知道,可為什麼,當代社會,拙劣的電話詐騙,網路詐騙,能「麻翻」那麼人?原因無外乎,這些騙術點中了人心的弱點——貪。當一個誘惑從天而降,人的潛意識便不由自主地排斥應有的懷疑,他們渴望,渴望這個誘惑是真實存在的,人們不願意相信,那僅是個泡沫,不忍心把它親手捏碎。那吳三桂的兄弟們貪的是什麼呢?是榮華富貴,是功名利祿。康熙帝的謊言是那麼美麗而又感性,比小S更具誘惑。參與三藩之亂,原本就是一場賭,可是賭徒輸不起,願賭卻不願服輸。輸便意味著死,多麼可怕的噩夢。生活本應是那麼美好,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應有盡有,可一轉眼,發現結局卻是黃粱一夢。

但康熙帝卻給你編織了一個美麗的神話,你不但可以活下去,甚至還可以繼續擁有原來的一切。輸不起的賭徒,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嗎?不,他們拒絕不了,他們更願意相信美麗的謊言,因為至少,它看上去很美,而現實卻是殘酷得讓人不敢想。二戰美軍名將巴頓並不了解中國歷史,但他卻一語命中生與死的真諦——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著。是的,說得沒錯,這才是真正的軍人。那些相信神話的人不是軍人,他們只是賭徒,他們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像軍人一樣有尊嚴地死去。

康熙要大開殺戒了,君無戲言,他不能自食其言,不能讓天下看到他自扇耳光。所以他繼續表演,只不過換了一張臉。他沒有違背自己的承諾,他仍然是那個寬宏大量的君主,他赦免過的罪,絕不會再重新追究,就像他說的那樣,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但是萬能的康熙帝,又發現了新的罪行。他很為難,只能痛下殺手。這怪不得他,只能怪那些人咎由自取。

跟隨吳三桂起兵的人中,最有資歷,最大牌的莫過於靖南王耿精忠了。他在福建起兵,給吳三桂以軍事及政治上的巨大支持。康熙十五年,他投身於美麗的泡沫中,降清。康熙帝沒有治他的罪,還恢複其靖南王爵,他的屬下官職照舊。他感動地主動要求隨大軍征剿台灣,並在收復福建沿海的泉州、漳州後,駐守潮州。次年(康熙十六年)四月,為了進一步表達自己的忠心,他把自己的兒子耿顯祚送入京師侍奉皇帝,實則是做人質。

不過很遺憾,十一月,他藩下參領徐鴻弼、佐領劉延慶、護衛呂應晹、典儀陳良棟、護軍蘇雲會等人聯名向兵部揭發其「歸順後尚蓄逆謀」的罪行五款:(一)違背康親王傑書之命,不全部供出「奸黨」人員;(二)暗中勾結「海賊」(指台灣鄭氏),互通音訊;(三)曾與叛將劉進忠「執手耳語」,說「乞降非所願」;(四)暗令心腹儲藏鉛葯,等待「異日取用」;(五)遣散舊兵歸農,令他們各攜武器走,不準留給征剿的清軍。尤其是在投誠前殺死范承謨以滅口,足見其罪重大。

此時耿精忠的弟弟耿昭忠正在福州,得知此事後,為求自保,也以同樣理由舉報自己的兄長。

康熙帝演技高超,知道什麼時候發力,什麼時候隱忍。此時吳三桂集團還未剿滅,還不能對耿等人下手,所以他只當自己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最重要的是,他的泡泡還在等著更多的人一起來玩,所以他絕不能讓別人看到那個泡泡爆了。他必須要穩住,那些有心降,但又怕秋後算賬的那批人。

康熙十七年秋,皇帝給康親王傑書發起一道密旨,說明不削耿精忠的王爵,是為了穩住他及其藩下之眾。現在如下令讓他進京,怕他生疑,變生意外。皇帝授意康親王可暗示耿精忠,讓他自己主動提出進京陛見。這樣做,不僅耿本人,同時其部屬也不會生疑。康熙帝估計的很准,耿精忠果然於康熙十九年三月上疏,請求入京覲見。康熙帝批准,命馬九玉為福州將軍,接管靖南王藩下部隊。耿精忠到京不久,其弟耿陽忠、耿聚忠為自保,聯名揭發其叛逆罪行。

此時正當時,康熙帝不再手軟,耿精忠一案交由法司進行審問。耿極力辯解,自陳他「歸順後,絕無叛志」。這並非狡辯,而是實情。但黑與白全在皇帝一人之手,在其授意下,法司將他定成叛逆罪,議決嚴處:應革去王爵,與其子耿顯祚及心腹曾養性等人俱應凌遲處死,家產籍沒。康熙沒有立即批複,因為他想把所有逆黨要犯捉拿到京時,一併「核議」。耿精忠暫時被看押起來,老虎入了籠,隨時可以拔虎牙。

耿精忠的親屬都歸旗,舊部在浙、閩當官的都還京,馬九玉被解除職務歸本旗。耿藩的勢力就此徹底瓦解。

耿的歸宿是一面鏡子,照出來的是另一位藩王尚之信。康熙十九年三月,他的護衛張永祥、張士選也赴京舉報其「謀叛事」。康熙帝命刑部侍郎宜昌阿等人,以巡視海疆的名義前往廣東,調查尚之信的罪狀。同時帶張永祥、張士選同回廣東,秘密詢問總督金光祖。都督王國棟、尚之信的弟弟副都統尚之璋等人,也一併參與了揭發。有意思的是,揭發尚之信的還有他父親的兩位夫人舒氏、胡氏。大概她們認為是尚之信害死了自己的老公,讓自己當了寡婦吧。此時,尚之信還在廣西平叛,他要求撤回廣州。康熙帝指示,宜昌阿等抵廣州後,可詳察具體情況,如應撤還,即報告說廣州「不可無尚之信」,可以將他一人調還廣州。囑宜昌阿不要過多株連,如發生意外,可「酌便行事」。宜昌阿等欽差按上述旨意,離京南下。他們到了廣州後,發現城內無滿兵,便在半夜密調賴塔部滿兵二千入廣州,以防意外。

尚之信因為自覺三藩之亂,自己罪責其實並不大,並且重回清廷後,也是忠心耿耿,所以並沒想到朝廷會對他動手。為了平叛廣西,他提議會同鎮南將軍舒恕所部從貴縣(廣西貴縣)、他同總督、提督由潯州(桂平)水陸進取武宣(廣西武宣)。康熙帝批准了他的計畫。尚之信很快奪取了武宣。

宜昌阿與王國棟等密謀,密令總督金光祖、提督折爾肯、總兵官班際盛、副都統金榜選等赴武宣逮捕尚之信。當尚之信聽完金光祖宣讀聖旨後,很是吃驚,但沒有絲毫反抗,對拘捕很是配合。

尚之信被抓,其藩下都統王國棟為了撈一把,擅自行動,查封王府庫藏,恣取資財,肆行無忌。藩下長史李天植等很鄙視這種落井下石之舉,大斥此人:「你陷身旗奴,要不是先王(指尚可喜)賞識,破格提拔,豈能有今天?如今你既不替公(尚之信)辯白冤屈,又不遵旨將公送入京師聽候勘問,卻如此恣意妄為,是將圖謀不軌。」隨即將王國棟亂刀砍死。王國棟剛死,暗中監視尚之信的賴塔趁機動手,將尚之孝、李天植等一併逮捕。

李天植在審訊中敢做擔當,堅稱此事系自己一人所為,與尚之信等無關。但案件的性質,康熙帝早已定好調。最後判決:「同謀者」尚可喜之妻舒氏、胡氏從寬免死,並免家產籍沒。尚之孝、尚之璋、尚之隆等都從寬,革職枷責。尚之信不忠不孝,罪大惡極,法應立斬,姑念曾授親王,從寬賜死。其餘如李天植、尚之信弟尚之孝等都按律就地正法。

閏八月十七日,欽差奉命至廣州,向尚之信宣讀聖旨後,賜一條帛,令其自盡。上午七時許,尚之信氣絕身亡,葬於廣州城西報資寺後山下。他的弟弟尚之孝、長史李天植等人被押赴刑場斬首。尚之信等人的妻子都籍沒入官。康熙又指示,尚之信所有資財,用來充作軍餉。

尚之信死後,其平南王藩亦隨之撤去。他所屬的部隊被編為十五佐領,劃入「上三旗」(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駐守廣東。還有三總兵標下官兵,裁去一部,其餘留下鎮守廣州。康熙二十年冬,又將其屬下旗員,撤還京師,另行安插。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正月十九日,康熙帝和他的議政王大臣們,討論對耿精忠及其心腹的處置。議政王大臣們先擬了一個意見:將耿精忠,包括他的兒子在內,共十人凌遲處死,同黨黃國瑞等十九人斬首。

康熙帝表示:「耿精忠身造罪孽,應當極刑。其子等都處以凌遲,亦有可憐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