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南明的小算盤

談了這麼多北方的事兒,再來談談南方。

自打公元一四二一年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以來,明朝就有了兩個首都。南京不再履行首都之責,雖無首都之實,但卻繼續享有首都之名,並且原有的組織架構都被很完善地保留了下來,從遷都到明朝最後滅亡,兩百多年來一直如此。也就是說,只要皇帝願意,南京作為首都隨時可以運轉起來。要不明朝的官吏老是自稱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如何如何呢。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那天,北京城被大順軍攻破,但此時南京卻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官吏百姓仍一如既往地過著平靜日子。到二十九日左右,開始有傳言說北京已陷落,南京的官吏對於這個驚天的消息不知該如何應對,原本想的是,既然此事無法確認,那隻能是以不變應萬變,但後出於謹慎和恐懼,南京方面開始實行戒嚴。以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戶部尚書高弘圖等人為首的大臣聚在一起商議後,覺得老是這樣坐等下去也實在是太被動,並且若是北京真的被攻破,南京方面什麼也不做,似乎對天下不大好交代,於是便發布公告,號召天下臣民起義勤王,捐獻資財,佐助國家討伐農民起義軍。當然這僅僅是表面文章,南京方面在軍事上並無實際動作。

四月十二日起,陸陸續續有在北京陷落時倖存的京官逃難到南京,此時北京陷落、崇禎皇帝已上吊自殺的消息才最終被確認。雖然在內心中已有所準備,但當這個可怕的消息最終被確認時,百官仍是感到無比的震驚與不寒而慄,難道真的要亡國了嗎?他們本能地意識到,國不可一日無君,此時大明朝最需要的就是擁立新君,穩住局勢。

此時崇禎的幾個兒子都在李自成手上,生死不明,自是無法迎立。好在有幾位宗室子弟已趁亂逃出,作為近支,具有王爵,較有資格繼承王位的有潞王朱常淓、福王朱由崧。此時這兩位王爺已安全抵達江蘇淮安,淮揚巡撫路振飛將二人妥善安置。潞王朱常淓是隆慶穆宗帝之孫、簡王朱翊鏐之子、萬曆神宗帝的侄兒。而福王朱由崧是萬曆神宗的孫子、老福王的世子。從虛偽的封建道德來講,做皇帝的自是該有幾分賢德,潞王名聲不錯,一直有賢王的美稱,從這一點上看似乎他繼承大統比較合適,他是南京諸多大臣內心中理想的人選。但是有一個人卻對他不甚滿意,此人便是朝廷中的實力派人物,握有重兵的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鳳陽總兵馬士英。

馬士英頗有政治野心,他很明白絕大多數同僚都是要擁立潞王的,他如果也一起燒這個熱灶的話,那他在新皇帝心中便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新皇帝會認為自己這個皇位是天經地義得來的,不會感激任何人。所以他馬士英要燒冷灶,擁立一個弱勢君王,這才符合他的利益。而在他的心中,福王朱由崧才是理想的人選,福王和他父親一樣,名聲極壞,在藩地時,便荒淫不法,早有惡名。別說其他人,就是宗室內部也有不少人厭惡他們。崇禎十五年(1641年)福王的封地被大順軍攻破,他那肥豬般體型的父親,讓大順軍的弟兄們給煮了吃了。他因為體型相對輕盈些,跑的快,總算保住了一條小命。這些年他是帶著家眷東躲西藏,最後連老娘都給弄丟了,猶如喪家之犬一般,最後逃到淮安的時候,身邊只剩下幾名內侍。此人要才無才,要膽沒膽,就連他自己,對自己的政治生命都未敢抱有任何奢望,到了淮安後,只是慶幸終於安全啦,又可以過上體面舒適的王族生活。

馬士英提議福王繼承大統的理由倒也不算牽強,因為福王和剛死的崇禎皇帝在禮法上來說關係更近一些。禮法在封建時代可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的提議並不容易被推翻。當時在南京還有一個人,是完全有實力有資歷能與這個馬士英抗衡的,此人便是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但碰巧此時他不在南京,而在浦口督師勤王,兵部侍郎呂大器、都御史張慎言、詹事姜曰廣等人聯名給史可法上書,明確表示反對立福王。指出此人有「七不可立」:不孝、虐待下屬、擅權干預政務、不讀書、貪鄙、淫亂、酗酒,可謂五毒俱全!他們一致認為潞王賢明,可承大統。史可法贊同他們的意見,說:「非英主不足以定亂!」

歷史總是那麼有趣,翻翻史書,很多人會沮喪地發現,似乎卑鄙、無恥戰勝光明、磊落的概率總是大的多。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嘆息,但歷史卻從來無法改變。

無恥者固然無恥,但他們的工作效率確實很高。馬士英搶先秘密派人前往淮安,向福王傳遞他的擁戴之意。而淮揚巡撫路振飛又是馬士英的人,在馬士英的授意下,他迅速為福王備舟急速趕往南京。同時馬士英致書史可法、呂大器等人,反對立潞王,稱絕不可壞了祖宗禮法,並說福王的惡名俱是謠傳,不可輕信,而據他了解,論賢能,沒有一個宗室能比得上福王。

刀把子上出政權,馬士英很明白這個道理。他用重金賄賂了操江誠意伯劉孔昭,及總兵劉良佐、黃得功、高傑、劉澤清等手握重兵的將領,讓這幾個人派重兵護送福王至江蘇儀征,準備伺機進入南京。然後他又以時勢緊迫,擁立新君王不可久拖不決為由,召集眾臣商議。兩派商議時火藥味極濃,從早晨一直爭到中午,還是沒議出個結果,馬士英黨羽給事中李沾發狠道:「今日有異議者,以死處之!」而其餘黨羽則集中火力圍攻謾罵呂大器,稱其妖言惑眾,罪可當誅。因此時南京城兵權全部被馬士英所掌握,所以呂大器覺得李沾所喊殺人之話,恐怕並非妄語。呂大器暗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沒有與馬士英等人再繼續理論下去,扭頭便走,其餘反立福王一派的官員見領頭的呂大器如此,也紛紛效仿。雖然未能逼迫呂大器等人同意自己的主張,但反福王一派的集體沉默,對於馬士英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張羅屬下,開始準備福王登基慶典的事情,同時為了防止史可法殺回南京,他再次加強了南京城的戒嚴與防禦。

呂大器回府後,當即修書一封,派得力屬下化裝後將信帶出城,送往史可法處。看到呂大器的信,史可法大驚,他感到很棘手,此時若是要挫敗馬士英,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與馬士英兵戎相見,他並不怕見血,但此時京城及北方眾多江山已丟,現在若是內訌,這大明恐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這是他非常不願意看到的。同時他想到了更深一個層次,福王或是登基後的新皇帝並不可怕,這新皇帝只是光桿皇帝,起不到什麼真正的作用,真正的心腹之患是馬士英,即使此次登基的不是福王而是潞王,他們仍然要面臨這樣一個對手,所以為了究竟讓何人登基這個問題與馬士英打內戰,顯然並不值得。史可法想了一夜,給呂大器回了信,讓來人一清早便火速帶回南京城。

沒了史可法等人的反對,馬士英辦起事來更為暢快。他很快便派禮部官員前往儀征迎接福王,崇禎十七年五月十五日(1643年)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即帝位,以次年為弘光元年。

朱由崧即位後,封賞百官。以史可法、馬士英為兵部尚書、高弘圖為禮部尚書,同時這三人還被封為東閣大學士。其他各官也都有封賞,張慎言為吏部尚書,黃得功為靖南侯、左良玉為寧南侯、高傑為興平伯、劉澤清為東平伯、劉良佐為廣昌伯。

史可法是辦實事的人,對封賞沒什麼興趣,他提出,應分長江以北地區為四鎮:劉澤清轄淮海,駐於淮北,掌管山東一帶軍事。高傑轄徐州、泗州(安徽泗縣),駐於泗州,經略山東、河南開州、歸德地區的軍事。劉良佐轄鳳陽、壽州,駐於臨淮(安徽鳳陽東、淮河南岸),掌管河南陳州、杞縣一帶軍事。黃得功據滁州、和州,駐於廬州(安徽合肥),掌管光州、固始地區的軍事。各鎮設額兵三萬,所需額糧錢,由各鎮自行征取。各轄區軍民,州縣各官均受本鎮節制。設督師一人駐揚州,節制四鎮。這四鎮大都與大順軍所佔地區接壤,設置的目的是想以四鎮阻擋大順軍南下,並以此作中興計。史可法說得很清楚:「國家設四藩於江北,非為江左偏安計也,將欲立定根基,養成氣力,北則為恢複神京之計,西則為澄清關、陝之圖,一舉而遂歸全盛耳。」

鬧騰完了,這南明小朝廷好歹是有些穩定的氣氛了。這朱由崧雖是酒囊飯袋,但人際關係方面倒是拎得清,會做人,會來事。馬士英擁戴有功,自然得大賞。聖旨是這麼寫的:馬士英保障東南,膚功更著,著加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

眾大臣都知道,馬士英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大家都希望他出外督師,而讓史可法留在南京,主持大政。這馬士英可是把權力看的比命都重的主兒,他怎麼可能同意離開南京這個權力中樞呢?他對史可法假稱:您的威名早已遠揚,軍士們對您是欽佩有加,您若是經營於外,而我居中,各盡其才,各盡其用,豈不更好。這等屁話,史可法當然聽的出意思,作為一個忠臣,他無心玩權力鬥爭的把戲,他明白馬士英是鐵了心要留在南京,自己要是留下不走,雖馬士英也不能把他怎樣,但這軍務大事就沒人管了,這對朝廷是很不利的,他史可法是真真正正想為朝廷做事的人,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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