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攻越 肆 糖衣炮彈

文種再次來到吳國,偷偷找到太宰伯嚭,獻上美女寶器,跪在地上拍馬屁說:「寡君句踐年幼無知,不懂事,以致得罪了大國,現在他已悔過自新,願舉國請為吳臣,但是貴國的伍相國卻對我們成見太深,多加阻撓。後來我們寡君聽說太宰大人您以巍巍功德,外為吳之干城,內作王之心腹,所以特派小人前來求大人您為我們美言幾句,這裡有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堂下金光閃閃的珠玉寶器堆積如山,照得伯嚭眼睛發花腦袋發暈;八個風情萬種媚眼橫飛的越國美女,迷得伯嚭心旌動搖口水橫流。

一時間,伯嚭呆了,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文種心中暗喜,嘿嘿,看來糖衣炮彈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

可是伯嚭呆了半晌,突然間臉色一變,正義凜然地說道:「這可不行,本太宰可是個清官來的,怎麼能厚顏無恥貪污受賄呢?再說伍子胥是我的好兄弟,我可不能拆他的台!」

文種心裡暗罵:這小子明明已經心動了,偏偏還要拿架子裝清高,正宗的虛偽小人!

當然,文種心裡這麼想,嘴巴上卻不能這麼說,只見他微微一笑,又道:「不對不對,話不能這麼講。越國的東西就是吳國的,吳國的東西就是大人您的,大人您拿您自己家的東西,怎麼能算貪污受賄呢?至於伍子胥,您拿他當好兄弟,他可不拿您當好兄弟。現在如果越國被滅,那滅越的功勞都是他伍子胥的,跟太宰您半點兒關係都沒有,而如果您保住了越國,讓越國盡心儘力地為吳國效力,那麼存越的功勞就都是大人您的了。如此,您對我們越國,就有如同讓死人復活,讓白骨重新長肉一樣的大恩大德。從今往後,太宰您就是我們越國的再生父母,我們越人就算忘了自己老爸,也不敢忘記大人您對我們的恩賜呀!」

伯嚭還要裝模作樣:「你說的這些都是廢話!如果越國被滅,越國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吳國的。誰還在乎你們這麼一點兒小玩意?」

文種明白了,原來伯嚭根本不稀罕大恩大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好,那我也只有出絕招了,於是他突然站了起來,拂袖道:「哼,越兵雖敗,然保會稽者,仍有甲兵五千,堪當一戰!我們大王說了,如果你們吳國人不答應求和,我們就和你們拚死一戰,戰而不捷,則盡毀庫藏之積,來個玉石俱焚,讓誰都得不了好處!」

伯嚭慌了,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也沒說不幫你們嘛!」

文種見自己這招以進為退已經奏效,忙又換了臉色,跪下來賠笑道:「我就說嘛,太宰您是個大大的好人,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太宰您想想,滅掉越國,越國的金銀財寶只會進入吳國的國庫,能到太宰您腰包的,撐死了也不過一二成,而如果大人您肯幫忙的話,今後越國的貢獻,未入王宮,先入您的府第,要什麼隨便您挑!」

千說萬說,還是文種最後這句話最動聽,伯嚭聞言是心花怒放,一邊吞口水一邊說:「此話當真?」

「當然當然,咱們老大說了,只要大人您肯幫忙,越國的美女寶器,自當如長江之水,源源不絕而來矣。」

伯嚭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們老大真是識相,有前途,有前途!」

文種又將那八個越國美女拉到伯嚭眼前,讓他近距離觀賞,口中說道:「這八個美女,都是我們老大在後宮中精心為大人您挑選的,您看看怎麼樣,還算滿意嗎?如果您放我們老大一條生路,我們老大回到越國後,還會在民間竭力搜求,挑選更美的女子進獻給您。」

伯嚭流著口水笑道:「不錯,不錯,我一向認為,你們越國的美女是天下間最鍾靈毓秀最溫柔多情的……嘿嘿嘿,你們老大果然會做人,真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呀!」

文種強捺住內心對伯嚭那副豬哥模樣的噁心,賠笑道:「哪裡哪裡,這天下間也只有太宰您這樣的風流才子,才不會委屈了我們越國這些楚楚動人的美女喲……那幫忙求情的事……」

「好說好說……」

文種大喜,連忙緊緊握住伯嚭的手,大聲道:「好,那就這樣,小人告辭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文種離開了吳營,走出數里,終於忍受不住,蹲在路邊狂吐起來:可悲呀可悲,我文種從來沒有做過如此丟臉的事兒,天呀,噁心死我了!

話說伯嚭接受了越國的好處,自然就要為越國人說話了,他找到夫差,進言道:「大王,我看您還是答應了越國的請降吧!我看人家挺有誠意的。」

夫差雖然信任伯嚭,但此時他的態度還是偏向伍子胥那一邊的,於是他怒道:「不行!越與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絕對不能輕饒了他們!」

伯嚭早就預料到了夫差的反應,忙將自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講了出來:「大王您不記得從前孫武的話了嗎?『兵,兇器,可暫用而不可久也。』越國雖然對大王有殺父之仇,但罪魁禍首靈姑浮既已授首,大王您的仇也應該算是報了。再說句踐已經答應將其所有寶器珍玩全部獻給大王作賠罪;又肯讓自己的女兒給大王做女奴,大夫的女兒給吳國的大夫做女奴,士的女兒給吳國的士人做女奴;還肯率領本國的軍隊,隨從我國的軍隊,聽憑大王的調遣;而他們要求的,只是存留越國的宗廟而已。從前楚莊王攻滅了陳國、鄭國之後,也存留了他們的宗廟,從而得以諸侯歸心,成為天下霸主。大王何不效法楚庄,赦越之罪,則既可得越,又可揚霸主之名,此一舉兩得之事,對大王對吳國都是大大的有利呀。反過來,如果咱們非要置越於死地的話,那越國還有五千甲兵,困獸猶鬥,背城一戰,咱們傷敵一萬,也要自損三千。還有,萬一句踐來個狗急跳牆,燒掉自己的宗廟,殺死自己的妻子,將越國所有金銀財寶全部毀掉,咱們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呀大王,您與其殺了這些越國人,還不如得到這個國家的臣服,哪個更為有利些,還請大王您多加考慮。」

巧舌如簧,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伯嚭口才還真不錯,算是一個肚裡有些墨水的小人。

伍子胥馬上跳出來反對:「不可,千萬不可,今天不滅亡越國,大王必定後悔莫及。句踐是個可怕的對手,他的手下文種、范蠡也都是賢能的大臣。如果句踐能夠返回越國,必將作亂。」

伯嚭對夫差道:「伍子胥目光短淺,只明白一時的計策,而不精通安國的道理,接受越國的投降才是真正的『霸道』,大王您切不要被小人的意見蒙蔽了!」

什麼,你居然說我是小人,你才是小人呢,你全家都是小人!伍子胥火了,好你個伯嚭,昨天還跟我站在同一戰線,今天態度立馬就變了,沒得說,你肯定是收了越國人的好處,枉我還把你一直當兄弟,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兩人爭論不休,一直沒說話的夫差腦袋都快被他們搞昏了,他站起身來看了看二人,最後拍板道:「別吵了,你們兩位都是寡人的肱骨大臣,誰也不是小人。寡人想清楚了,決定接受越國的投降,條件是句踐必須帶著他老婆來吳國為奴,聽話我就饒他一命,不聽話寡人就滅了他,咋樣,寡人這個計策不錯吧,哈哈哈,寡人果然是個天才,我太佩服我自己了!」

伯嚭連忙拍馬屁:「大王真是亘古未有的聖君呀。越人強悍好鬥,難於驅使,咱們滅了他們的國家,未必能震得住他們,而咱們如果將句踐扣留在吳國,攥住他的小命,他雖然活著,也就等於是死了。反之,如果殺死他,他的百姓蠻性難服,將會弄得我們永無寧日。那麼,他雖然死了,也還等於是活著的。因此,大王不殺句踐,正是殺了句踐;伍相國要殺了勾踐,才是保護了勾踐!——大王的聖明,就在這裡!」

夫差顯然對伯嚭的馬屁十分受用,聞言大笑道:「沒錯,我夫差,不只是吳國的君王,而將是四海的霸主!一個四海的霸主,應該既有軍威,也有仁義。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能嚴能寬,能收能放,能擒能縱,能暴能忍。不殺句踐,行了仁義,卻滅了越國。我意已決,伍相國無須再言了!傳寡人的命令,放句踐還越,做一些必要的國事交代,然後再帶著老婆來吳國報到,寡人與伍相國率大軍先行還吳,伯嚭太宰你就領著一萬兵馬在此監視越國,催促行程,並為寡人接收越國的財貨和寶器。」

伯嚭見自己得計,大喜,忙告辭出去找文種再要好處,而伍子胥也只好恨恨地走出大營,跟身邊的另一位大夫王孫雒抱怨說:「吾悔不聽被離之言,而與此小人稱兄道弟,我,我真是瞎了眼了!越十年生聚,再加以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後,吳宮為沼矣!」

伍子胥雖是個英雄,卻不是個當官的料。你就算有怨言,也該埋藏心中,暗做謀劃,怎可在此大庭廣眾之下隨口而出,對領導的決策妄加詆毀,難怪以後夫差越來越看他不順眼。咱們的古人不是說了嘛:皎皎者易污。你穿一襲白衣一頭白髮行走江湖,怎麼可能不沾上泥點子呢?看來,伍子胥在人際關係方面永遠是個弱智,此生註定只能當一個寂寞的英雄。

會稽山上的句踐已經得知了文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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