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嗜血的王冠 貳 紅鳥銜丹書,孔雀東南飛

公劉九代之後,大概在商王朝統治時期,周族又出了一個出色的首領叫做古公亶父。當時,游牧民族薰鬻族(戎狄的一支)很囂張,經常出兵攻打周族。古公亶父送去了犬馬牛羊,狄人不滿足,又來侵擾;古公亶父又送去皮帛、珠寶,狄人還是不答應。

古公亶父問:「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狄人回答:「想要你的土地,搞房地產啊!」

周人很生氣,都想奮起反擊趕跑侵略者。

古公卻說:「作為一個好乾部,是不會因為這本應養育人民的土地,來危害這塊土地所養育的人民的。現在戎狄前來侵犯,目的是為了奪取我的土地和百姓。百姓跟著我或跟著他們,有什麼區別呢?百姓為了我的緣故去打仗,犧牲了他們的父子兄弟,我又有何顏面做他們的君主呢?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干。」

說完他便帶領族人離開豳地,翻越梁山,到岐山腳下居住。

但是豳邑的老百姓們就是想跟著古公混,這樣體貼的老大,到哪兒去找啊!於是他們扶老攜幼,帶著炊具,死皮賴臉的非要投奔古公。

其他部落聽說古公這麼仁愛,也有很多來歸從他。於是古公就廢除了戎狄的風俗,營造城郭,建築房舍,把民眾分成邑落定居下來。一年之後建設成為一座小城,兩年之後建設成為一座大城,岐周的老百姓也增長到了建國初的五倍。

這一段上古的歷史出自《史記·周本紀》和《吳越春秋》。在這裡面,古公亶父被描寫成一個尊重生命,愛惜百姓,不惜放棄自己富貴的慈愛領袖,但是咱們仔細想想,上古時代關於土地和人口的爭奪是否真的如此溫情?《詩經·大雅·公劉》里已經描寫得很清楚了,豳邑這塊地方原先就是古公的老祖先公劉從戎狄人那裡搶來的。由此可見戎狄人之所以要攻打古公他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土地。所以我看這個歷史事件八成只是古公的政治秀,其實是因為打不過戎狄,所以才遷到岐山,投靠強大的商朝,以尋求保護。《竹書紀年》中有載:「(商王)武乙六年,鄰遷岐周。命周公亶父,賜以岐邑。」可見岐邑這塊肥美的土地乃是商王朝賜給周人的封地。商王之所以要這麼做,就是為了利用已經被戎狄化了的周人去對付桀驁不馴的戎狄人,乃是驅狼斗虎之計,不過他們這著棋下錯了,驅狼斗虎最後變成了養虎為患。後來周族越來越強大,結果反客為主,滅掉商朝取而代之了。《詩經·魯頌·宓宮》載:「后稷之孫,實維大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說得更是清楚之極,古公率民住在岐山陽,就開始準備實力剪滅殷商了。

事實上,古公所處時代,正是世界農業文明和畜牧文明矛盾日益衝突的時代。周族與戎狄的衝突,以及同時期希臘與特洛伊的戰爭,實際上都是這個矛盾激化的結果。

矛盾衝突的結果,農業文明最終取代了畜牧文明,成為世界文明的主流。

說了大半天周朝的發家史,大家納悶了,這書寫的不是吳國嗎,怎麼老扯這些沒用的東西。其實呢,吳國雖然處在水網密布的江南,但它的創始人,卻是從陝西周族離家出走的倆倒霉孩子。

據《史記·周本紀》和《尚書·帝命驗》記載,古公亶父有三個兒子,長子名太伯,次子名仲雍,少子名季歷。季歷娶太任氏為妻,生了一個兒子名叫昌。太任臨產時,有一紅色小鳥銜丹書飛來,停放在太任產房門上,書上預言這個叫昌的神奇寶寶將為周族取代商王朝,成為天下之主。

又是一個帝王神話,我看這八成是季歷玩的鬼把戲。

不管是不是季歷搞的鬼,反正就因為這個所謂的「聖瑞」,讓古公對這個小孫子另眼相看,寵愛有加。他說:「能夠復興大周王業的人,大概就是我們小昌了吧!」因而將少子改名為季歷。

所謂歷,就是嫡的意思。按照宗法制,季歷不是嫡長子,本來是沒有繼承君位的資格的。古公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改這樣的名,這意思已經昭然若揭了。

在這種情況下,太伯和仲雍兩兄弟發揮了大公無私的偉大情操,他們借口入深山採藥,帶著族人逃到荊楚南蠻之地(今江蘇浙江一帶,那時候還屬於蠻荒之地,古老的百越民族生活在此),文身斷髮,以表示自己不能在宗廟主持祭祀。

文身斷髮,太伯和仲雍兩兄弟還真是表現得決絕啊,頭髮也不要了,刺青也刺上了,把自己裝扮成流氓老大一般,硬是不想要那個噁心的繼承權了。

「文身斷髮」實際是什麼意思呢?據《史記集解》載:「常在水中,故斷其發,文其身,以像龍子,故不見傷害。」這說的是東南民族百越的習俗,斷髮是為了方便在水中活動,因為要經常潛水,捕捉魚蝦,頭髮太長,很容易被水中水草纏繞導致溺水身亡。文身以像龍子,則是一種圖騰崇拜,借文身來保佑自己,在水中打魚時能減少傷害。龍子應該是水中捕獵的高手,類似鱷魚。

看來那時候百越族還處在生產力水平極低的原始社會。老百姓大多以漁獵為生,農業對他們來說,是個無比新鮮的東西。

就這樣,走了倆哥哥,季歷正式當上了周王,改稱王季,而他的兒子昌就是日後那個鼎鼎大名的周文王了。

對於這件高尚得有點離譜的讓國事件,至聖先師孔老夫子是這麼評價的:「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泰伯即太伯,兩字通假。三讓意為:泰伯出走一讓天下;古公死後不回來奔喪,以便讓季歷繼承王位二讓天下;季歷死後也不回來,以便讓姬昌繼承王位三讓天下。

意思是:「泰伯,那可以說是具備至高無上的品德了。三次讓出天下,老百姓簡直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讚美他。」

敬仰得都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讚美他了,看來孔子絕對是太伯的狂熱粉絲、鐵杆擁躉。

就因為孔子的這句話,後世儒家對太伯的行為也推崇備至,如晚唐著名詩人陸龜蒙在《和襲美太伯廟》中就曾寫道:「故國城荒德未荒,年年椒奠濕中堂。邇來父子爭天下,不信人間有讓王。」

也許是我這個人心裡太陰暗,「不信人間有讓王」,我還真就是不相信太伯是心甘情願讓出王位的,這不但違反人性,還違反了當時的社會生產條件。太伯讓國這件事發生在商朝末年,此時,中國早已是個發達的奴隸社會了,國君這個最大的奴隸主擁有大量財富和各種特權,這麼好的事兒,太伯怎麼會說讓就讓呢?

要是這事兒發生在三代以前的堯舜時期,那我還相信幾分,因為那時候的氏族領袖過的比老百姓還不如呢!

退一萬步,那太伯的覺悟本來比較高,人家天生就比較大方,但這裡還有一件事情說不通:要知道當時周族正處於需要擴充實力同殷商王朝作戰的時候,太伯和仲雍這時候帶著族人離去,無疑會使周族的實力受到削弱。就算太伯寧願把國君的位子讓給季歷,他也完全沒有必要逃到千里之外,到對於周人而言自然環境十分惡劣的荊蠻之地去。他們完全可以留在本部落內部協助季歷,這才符合周族的大局利益。

所以,我認為,在這段語焉不詳的上古記載之中,隱藏著一段極其殘酷而驚人的歷史:為了爭奪王位,周族內部太伯、仲雍等部族聯合起來,同季歷的部族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部族爭鬥,甚至是戰爭。季歷的部族最終取得勝利,將太伯、仲雍部族趕出周地。

只有這樣,才能比較合理地解釋太伯和仲雍為什麼要不遠千里,帶著族人遷徙到那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去——失敗者總是要逃得越遠越好的,否則勝利者遲早會打過來斬草除根的,那樣可就死定了。

太伯和仲雍逃到了荊楚蠻荒之地後,肯定也經過一番艱苦的爭鬥和廝殺,最後,當地的百越族土著被周族人收服,太伯於是在這裡自立為君,國號句吳(跟句踐一樣,句為吳語發聲詞頭,無實際意義),簡稱吳(今江蘇省太湖旁邊的無錫、常熟一帶)。從此,吳地的老百姓在周族的教化下,在漁獵之外,也開始從事農業起來。

為什麼太伯要將自己的國號定為「吳」,一種說法認為:「吳」字其實就是「魚」字,在中國古文中,鯱、五、魚、吳四字為同音字,那時太湖一帶,河道縱橫交錯,初民們以漁獵為生,泰伯和百姓便把魚作為「圖騰」,乃至國號。吳地崇魚、喜魚的習俗傳至今日,每逢過年,家家門上貼掛魚圖,以示年年有餘,在房門上貼掛「鯉魚飛躍圖」,以示「鯉魚跳龍門,全家交好運」。

但是根據《吳越春秋》記載,太伯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跟他一起逃亡的弟弟仲雍又名吳仲,而太伯沒有子嗣,所以將國號定為「吳」,以讓自己的弟弟繼承君位。

另據《史記·周本紀》記載,仲雍除了名吳仲外,還有一個名字叫虞仲。今天江蘇常熟還有座虞山,據說就是虞仲死後所葬之地。

此外,今天江蘇的泰興和泰州就是因為曾是泰伯的屬地,所以才有這個泰字的,據說太湖的名字也是打這兒來的。

稍早一些時候,希伯來部落酋長摩西率領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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