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莊問鼎 6、問鼎中原

晉靈公沒有兒子,趙盾叫趙穿到洛陽把晉文公的小兒子黑臀接來,立他為國君,是為晉成公。

成公乃文公之子,又長年在周王室任職,年歲長資歷夠,政治經驗豐富,所以他明智地選擇了妥協,將女兒嫁給趙盾之子趙朔,君臣結成了親家。

當初晉驪姬之亂的時候,為了讓她的兒子繼承並保住君位,驪姬與獻公趕走所有公子,並與諸大夫在神前詛咒,不允許收容群公子,從此晉國沒有了公族。晉成公繼位後,根基未穩,為了得到卿大夫們的支持,只好出讓更多的權力:將公族這個官職不給自家兒子們,反而授給了卿的嫡子,並且給他們田地,讓他們做公族大夫,從此以後,晉國的權力正式落入了卿大夫們的手裡,開始了二百年各家卿大夫主政的歷史時期,之後,晉國形成強大的范氏、中行氏、智氏、韓氏、趙氏、魏氏六卿,這六個大家庭族不僅長期把持朝政,弄得民不聊生,而且為了爭權奪利,常常進行你死我活的兼并戰,最後韓氏、趙氏、魏氏三家獲得了最終的勝利,瓜分了晉國。其實,從成公將公族的位子讓給卿大夫們的那天開始,晉國已經註定了滅亡的結局。

晉國的內亂結束了,晉成公和趙盾開始重新振作,奪回被楚國搶去的霸權和威信。公元前606年到公元前598年,是晉楚爭霸的第二個階段——晉國重新崛起,晉楚爭強。

公元前606年,晉國攻打鄭國,兵鋒直達郔地(鄭北地,今河南省鄭州附近),鄭國打不過晉國,只好背叛楚國和晉國講和,晉大夫士會(晉文公車右出身,字季,食采范,故又稱范武子,晉大族范氏大家長,時任晉六卿中的上軍佐,第四把手,是趙盾的得力助手和智囊)到鄭國與鄭穆公締結盟約。

以臣盟君,晉國及晉國大臣的優越感展現無疑。

晉國又開始和楚國叫陣了,庄王當然不能示弱,是年,庄王親自統兵遠征陸渾之戎(韓原之戰後被秦人逼迫東遷至河南伊水流域的一支戎族,當時歸附於晉國),陸渾之戎難以抵擋,唯有向北逃竄。楚莊王不依不饒,循著他們的蹤跡越過鄭國後,一直追擊到周天子控制的洛河邊,將陸渾之戎殺了個落花流水,才停下腳步,就在周疆之內安營紮寨,操演兵陣,飲馬黃河,以揚軍威。

遙想當年,楚莊王陳兵周疆,飲馬黃河,虎視天下的颯爽英姿,真是讓人血脈賁張,豪氣萬千!

「殺雞焉用宰牛刀」,庄王為什麼要親自出馬,討伐陸渾之戎是明,暗地裡想的卻是如何向中原各國和周天子展示自己的強大軍事實力。

環視天下,晉成守成之君,齊惠無能之輩,衛成曹文晉國走狗,宋文倚仗婦人弒君無德,鄭穆年邁膽小,秦共平庸之徒,周定乳臭未乾,中原大地沒有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圖強的余焰已熄,彈兵之議未起,北方是晉國腐朽墮落,西方是秦國僻居一野,東方是齊國懦弱無能,南方是吳越羽翼未豐,歷史為楚莊王爭霸留出了獨步的曠野。

問天下誰與爭鋒,中原大地,誰是我的對手!庄王此舉就是要向天下人示威:來吧,誰要是看我不順眼,就大膽地站出來,咱們手底下見個真章!

庄王好恨自己沒有和晉文秦穆先軫百里奚等人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否則這個舞台,將是多麼的絢麗多彩!庄王這個寂寞的男主角,靜靜地看著空曠的伊洛平原,華麗麗地醉倒在了黃河那壯闊的波濤里。

周天子定王慌了,這位晉文老朋友周襄王的寶貝孫子剛剛登上天子之位,還沒來得及接受中原列強諸侯們的頂禮膜拜,就碰上了這檔子倒霉事,怎麼能不讓他寢食難安,惶惶然不知所措。

這個膽大包天的楚蠻子不會一時興起把自己給幹掉吧!定王第一次覺得這個什麼狗屁天子也不是這麼好當的。打是肯定打不過人家了,無奈之下,定王只好派出自己這邊最有本事的大臣,他的親弟弟王孫滿帶著禮物去慰勞庄王,希望這個楚蠻子不要真的那麼野蠻,能放自己一馬。

大家還記得那個在崤之戰之前預言秦師必敗的那個天才兒童王孫滿嗎?二十一年過去了,從前這個天才兒童已經長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外交官了。

「小滿,這一次就全靠你了!」定王緊緊地抓住王孫滿的手,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這個出色的外交官是定王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吾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王孫滿面色沉重地答道。他心裡清楚地明白,他身系著周王室的安危存亡,成功與否,就看庄王真正的態度如何了!

於是,王孫滿帶著禮物來到庄王軍里,庄王當然沒有把這個光杆子欽差大臣放在眼裡,頭一句話就囂張地問道:「寡人知道從前大禹鑄有九鼎,三代相傳,以為傳世之寶,現在就存放在你們洛邑之中。不知這寶貝長的是啥模樣,輕重如何?」

王孫滿心裡咯噔一下子,糟糕了,楚蠻子狼子野心,竟敢詢問我們看家寶貝九鼎的輕重,這還得了!要知道這九鼎相傳為夏禹令施黯所鑄,包括五個陽鼎,四個陰鼎。五應陽法,四象陰數。鼎成之年,太白晝出,一連九日,方才滅沒。九個鼎分別象徵著天下九州,夏、商、周三代都奉為傳國之寶,是天子權力的標誌。九鼎在誰手裡,誰就是天下之主,這蠻子來問鼎,不就是要問我們周家的天下嗎?這個可惡的楚蠻子,九鼎又不是過家家的玩具,怎麼能隨便問的,看來他壓根兒就沒把我們神聖的周王室放在眼裡,咋辦,我該怎麼回答呢?跟他翻臉吧,咱又打不過他;向他求情吧,周王室的顏面何在!饒是舌燦蓮花智計過人的王孫滿,也一下子被問住了。

「怎麼了,不就是打聽一下九鼎的輕重嗎,本王遠道而來,貴使難道就不能滿足一下寡人的好奇心?」

王孫滿不愧是個出色的外交官,這一會兒的工夫終於想出恰當的措辭了,於是他抹了一把冷汗答道:「統治國家在於道德不在於寶鼎,從前虞夏有德,邊遠的國家都來朝貢,大禹讓九州州牧進貢青銅,鑄成九鼎,並將全國各地山川奇異之物畫成圖形,分別刻於鼎身。九鼎鑄成後,陳列於宮門之外,使人們一看便知道所去之處有哪些鬼神精怪魑魅魍魎,以避凶就吉。(這就是《山海經》的原本了。)桀道德敗壞,鼎便被遷到殷朝,殷延續了六百年。殷紂王殘暴狂虐,鼎又被遷到周朝。如果天子道德美好,鼎雖然很小卻重得移不動;如果天子道德敗壞,鼎即使再重也容易移動。後來,周成王把九鼎安置在郟鄏(今河南省洛陽境內),占卜說可以傳世三十代,立國七百年,這是上天的意旨。如今周王室雖然衰微,但上天的意旨難以改變。鼎之輕重,不可問,不可問啊。」

庄王當然明白王孫滿不過是用外交辭令在推託好讓自己知難而退罷了。於是他冷笑一聲說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傢伙!哼,不就是九個破鼎嗎,有什麼好得意的,告訴你,我們楚國只要銷毀長戟上的刃尖就足夠鑄成九鼎了,你們那破玩意兒,寡人不稀罕!」

好可愛的楚莊王,雖然是雄才大略的一代霸主,卻偏偏跟王孫滿鬥起嘴來,一不留神表現出的小孩天性,果然跟「楊過」一樣滿身邪氣。

王孫滿尷尬地笑兩聲,臉卻紅了,九鼎到底是啥樣子,他自己最清楚,其實並不像傳說里那麼邪乎,而是小得可憐,之所以不肯公布它的真實大小,就是為了保持它的神秘色彩,表明王權更替的合法性,沒想到楚王一語中的,說得他啞口無言。

其實按照現代所掌握的資料來看,九鼎的大小相信真的應該不大,既然它是夏初的東西,以現在的考古發現,青銅器最早發現於商代,在這之前的夏代是否有青銅器,不好下斷語,但有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有,按當時的技術估計也十分的簡陋,做出的器形能有多大,可想而知。春秋時楚國的青銅產量和鑄造工藝比之兩千多年前的夏初,肯定不止超過多少倍了,就像一百年前中國人還覺得電燈電話很牛,可現在誰還會這麼想呢?所以,庄王說只要銷毀長戟上的刃尖就足夠鑄成九鼎了,那應該還是保守說法(楚國是春秋時期最大的產銅國,當時的銅產地幾乎都在長江流域,其中大部分屬於楚地,包括先秦時期最大的銅礦產地銅綠山)。在這種情況下,王孫滿也只好用「在德不在鼎」這種外交辭令把這個尷尬的問題搪塞過去,免得把周王室的臉都丟光了。

陳兵示威問鼎中原的目的既已達到,庄王也就撤兵回國了。楚莊王現兵周疆、問鼎輕重,是我國歷史上的一件大事,它標誌著楚國已進入空前強盛時代。不少後世史家卻對此頗多微詞。直到清朝還有人說「春秋大患在楚」,「罪莫大於觀兵問鼎」,楚之勝者,則是「天下大勢去矣!」,其實庄王問鼎中原的目的並不是為取周而代之,當時周王室雖然只是個破落戶,但名義上卻是天下共主,滅了他既得不到什麼實際利益,還會將所有的中原諸侯得罪個一乾二淨,論單打獨鬥,他楚莊王不怕任何一個對手,可是如果天下諸侯聯合起來對付他,他肯定打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時候要取代周王室一統天下,條件還沒有成熟。所以庄王問鼎,不過是意在顯示楚國有席捲中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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