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莊問鼎 3、一鳴驚人

庄王被送回郢都的第二天,大臣們都聚在朝堂里迎接叛亂後的第一個早朝,他們原以為庄王經過這次的磨難後一定會痛心疾首整頓朝綱,沒想到庄王居然遲到了,大家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見到了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庄王。

「這次寡人大難不死,真是多虧了列位卿家啊,好在如今已經沒事了,所以寡人決定放假七天,開party慶祝,大家一起happy吧,哦耶!」

群臣們面面相覷:有沒搞錯,被人家像小雞崽一樣給綁架了,不去反省不去整頓,居然還大肆慶祝,庄王該不是嚇糊塗了吧!

賈道:「主上新立,就逢此亂事,而且如今國事艱難,百廢待興,放假慶祝,恐怕不妥吧!」

「人生在世,當及時行樂,寡人前些日子擔驚受怕,現在好好地享受一下,有什麼不對?你們這些老傢伙做你們的事就是,不要唧唧歪歪的,煩死人了,走走走,都給我出去,寡人還約了美人喝酒呢!」

這句話一出來,大傢伙全愣了,有的人在暗爽,有的人在冷笑,有的人在嘆息,有的人在搖頭,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大失所望。

「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出去啊,難不成你們也想參加我的party?那可不行,我的party不歡迎老年人,只歡迎辣妹!」

群臣們只好轉身搖頭而出:唉,楚國的先王一個個都是英雄豪傑,怎麼輪到這個臭小子,就變成了這副德行,悲哀,悲哀啊!

群臣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的身後,庄王已經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默默地注視著群臣的背影,若有所思,沉靜而睿智的雙眼目光炯炯,嘴角邊浮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楚莊王繼續扮演著他的嬉皮士,三年來沒幹過一件正經事,每天尋歡作樂。(古代沒有電視也沒KTV,所以貴族們要找樂子無非就是四件事:女色,美酒,音樂,田獵;沒有一個不是體力活,也虧得庄王的精力如此充沛,看來每天裝孫子把他給憋壞了!)庄王為了不讓老傢伙們唧唧歪歪,他還在宮門口掛起塊大牌子,上面寫著:「有敢進諫的格殺勿論!」至此,無人敢於進諫,唯恐惹禍上身。

當然,楚國的大臣們也不全都是膽小鬼,既然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這時有個叫伍參(伍子胥的曾祖父)的老同志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

伍參找到正在開party的庄王,說有事求見。

庄王右手抱著鄭國小弟送給他的美女,左手抱著蔡國小弟送給他的辣妹,大大咧咧地坐在一群歌舞樂師的中間,醉醺醺地說:「大夫們這次來,是想跟寡人喝酒呢,還是來陪寡人聽歌啊?」

伍參笑道:「非也非也,臣是見吾王每日里喝酒聽歌,肯定也有些厭煩了吧,恰好臣前日聽說了一個謎語,正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來請教一下吾王,希望吾王能幫臣解除這個疑惑。」

庄王一下子被吊起來胃口,大悅道:「大夫你真是找對人了,寡人天資聰敏,打生下來還沒有什麼腦筋急轉彎能難得倒我呢!這麼說吧,像我這種人不參加『開心辭典』實在太浪費了!」

伍參於是把這個謎語說了出來:「有一隻五色大鳥落在楚國的高阜上,三年不飛不鳴,這是什麼鳥呢?」

庄王知道伍參這是暗喻自己呢,不由大笑道:「我當是什麼難題呢,原來就這個啊,告訴你吧,這隻鳥別人不認識,寡人卻跟它熟得很,這鳥可是只不一般的鳥,它名叫『南天神鳥』,它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大夫你就等著瞧好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庄王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兩眼精光四射,氣勢逼人。

伍參一下子被庄王這句豪言壯語給鎮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庄王不耐煩地說道:「寡人已經解了你的謎了,大夫你還傻愣著幹嗎?回去吧,寡人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說著不再理伍參,轉身嬉笑道:「嘿嘿,美人兒,別管這個老頭啦,咱倆接著喝酒,來,我喂你!」庄王突然又恢複了從前玩世不恭的模樣,和旁邊的美女調笑起來。

伍參只好頭暈暈地退了出去,他有些糊塗了,他感覺自己真的是看不透這個滿身酒氣的年輕人:這究竟是他酒醉之後心血來潮的胡話,還是大家統統都看錯了他?搞不懂,真搞不懂,這個人真是深不可測。

接下來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讓心存一絲希望的伍參徹底絕望了,庄王不但沒鳴沒飛,反而變本加厲,更加的淫樂放縱,跟晉國的晉靈公比著賽地玩兒花樣。(晉靈公,晉襄公之子,是個昏君,不過跟庄王不同,這個昏君是真的昏,後來被趙盾一家給幹掉了,文公和趙衰地下有知,當大哭三聲!)楚國的忠臣們心裡拔涼拔涼的,想勸諫吧又不敢,話到嘴邊吧又統統縮了回去。這當口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提溜著腦袋進諫呢?

在中國的歷史上,是從來不缺少忠介耿直的死諫之士的,在這個關鍵時刻,大夫蘇從勇敢站了出來,他要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作最後一搏!

就算是死,他也要喚醒這隻沉睡的「南天神鳥」!

於是有一天,蘇從不顧侍從們的攔阻,二話不說衝進宮裡,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又是燭之武那一套,看來男人眼淚的殺傷力不比女孩子差。)

庄王問:「蘇大夫哭得如此傷心,所為何事啊?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寡人給你做主!」

蘇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嗚嗚嗚,臣今天就要死了,楚國也快亡了,你說我能不傷心嗎?」

庄王不解道:「這話是怎麼說的,好好的你怎麼會死呢,楚國又怎麼會亡呢?」

蘇從道:「臣想對君王您進諫,您聽不進去,就會殺了臣,臣死了,楚國就再也沒人敢進諫了,沒有人進諫,君王您就會越發放縱而不理朝政,如此一來,楚國離滅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蘇從話音未落,庄王那睡眼惺忪的雙眼突然精光暴漲,他滿臉含笑地俯身問道:「蘇大夫,你是傻了還是老糊塗了,你難道沒有看到我的詔令嗎?」

宮裡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庄王眼中的寒意,忍不住打起哆嗦來,因為他們明白,在庄王這個親切的笑容下面,隱藏著可怕的殺機。

蘇從的臉上卻毫無懼色,他平靜地答道:「臣不但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

庄王突然站了起來,「鏘」的一聲拔出所佩寶劍,架在蘇從的脖子上,厲聲道:「既然你知道不準上諫的命令,卻還在上諫,難道你不怕死嗎?」

蘇從斜眼看了看那把明晃晃的寶劍,從容言道:「如果臣的死能讓吾王幡然悔悟,振作圖強,那臣情願一死!請吾王將此劍賜予為臣,臣當刎頸於王前,不勞主上動手。」

庄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蘇從,若有所思。

空氣彷彿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庄王卻突然收劍入鞘,仰面大笑起來:「哈哈,寡人等了整整三年,終於盼到了像你這樣的忠臣,大夫你說的話句句都是忠言,寡人立刻照辦!」

原來,這三年所有的事情,統統都是庄王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想他少年即位,既沒有絲毫的根基,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政治班底,再加上楚國內憂外患,局勢未明,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必須防備,他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所以,他將自己裝扮成一個昏君,暗中觀察朝中這些大臣們的一舉一動,謀定而後動。

大丈夫做事,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忍」字,晉文公十九年都忍了,他楚莊王忍上三年,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時機終於成熟了,庄王於是馬上開始著手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計畫,而所有的這些舉措,都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雷厲風行」。

第一,罷淫樂。所有的鐘鼓樂器統統丟掉,所有的歌舞樂師統統走人,所有的美女送回老家,所有的party暫停舉辦。

第二,立樊姬。這三年來,庄王表面上裝出來很淫蕩,其實心裡早就想好了自己正宮夫人的人選,那就是一代賢妃,樊姬。當初,在庄王最放縱的時候,宮內所有的嬪妃都想方設法地討好他迎合他,只有樊姬經常地勸諫他。她為了勸阻庄王不要沉迷於田獵,竟發誓從此不再吃鳥獸之肉。(白居易詩《雜興三首》說樊姬「三載斷鮮肥」,就是指此事。)所以,庄王將樊姬立為正宮夫人,還稱她為自己的「賢內助」。(「賢內助」一詞典出於此。)

第三,或誅殺或罷黜了一百多個奸佞小人,包括潘崇、里史以及大批若敖族人。當然,他還不敢對若敖族的首腦人物輕舉妄動,現在他這隻「南天神鳥」的羽翼未豐,還不是跟他們翻臉的時候。

第四,提拔重用了一百多個重要幹部,作為自己的政治班底,以此制衡若敖族的權力。其中主要人物包括伍參、蘇從、賈、屈盪(四大家族最末一位的屈氏大家長),楚穆王太師潘崇之子潘尫等等。

庄王這一番暴風驟雨般的整頓和改革,讓所有的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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